故事虽已结束,但一切从未消失
栏目:书中艺
作者:陈小手  来源:中国艺术报

  郑小驴最新短篇小说集《消失的女儿》一共有八个故事,这八个故事有长有短,有简有丰,作者从不同的故事侧面凸显着“悬疑”与“犯罪”的气质,并借此着力于对幽微复杂的人性抉择进行挖掘和展现。毋庸置疑,这些故事都是好看的,也都是震撼人心的,拿这些故事与郑小驴此前的创作相比对,已经大致能够梳理出郑小驴的一种写作图景和创作雄心,亦即用“悬疑”这种类型文学元素,将纯文学的内容加以改造和开掘,在有效的故事性表达中,直达一种他想探索和表现的文学深度。

  细读这八个故事,不难看出,它们大多都是笼罩在悬疑气氛里的犯罪故事。 《消失的女儿》中的幼女消失,最终只能以婉转的命运结局和锐利的情感阵痛收场。 《盐湖城》中的主人公刑满释放,因为备受昔日故仇的排挤,无法在家乡立足,只能尝试再一次用犯罪赢回尊严。再到《私刑》中的恩怨相报,难止难休, 《骑鹅的凛冬》中犯罪结果的迷踪难定,私愤的极端宣泄等等。这些悬疑和犯罪故事,一方面建立在湘西彪悍民风和乡村底层众象的社会现实之中,另一方面建立在作者对于当下社会生活和犯罪事件的解构与再造,凸显出作者对于故土文化的留恋和深情以及对于乡村人伦人性的体察和反映,也展现了作者对于当下现实生活中“罪与罚”的人性挣扎和私欲揪扯的生动开掘与书写。作者的书写,并不是贩卖悬疑内容或犯罪案例的现实奇观,而是作者经由自己的改造、变形和提纯,用带有利刃的冷酷和热血涌动的温情,去表达对于现实社会和故事中的人物的宗教情怀般的感喟和同情。这种感喟和同情是郑小驴的小说一直所秉承的标识和品质,无论是旧作《赞美诗》 ,还是他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去洞庭》都体现了这一特点。

  从这八个故事中,不难看出郑小驴是讲故事的好手,他懂得如何拿捏铺陈,如何剪裁安排,将省略和悬置的叙事艺术发展到极致,用拼贴和并置的手段追寻更丰富的故事寓意。这些故事的书写如同作者手中把控着一个故事的旋钮,经过他精心的安排和调控,一分一毫地将故事的动力和人物的张力扭转到最高峰。小说的艺术是省略的艺术,郑小驴深谙此道: 《盐湖城》中,两万多字的中篇,作者将大量的笔墨落在主人公刘明汉出狱之后所遭受的不公与屈辱,将其所能忍耐的人性挑战不断拔高,在其底线已被打破,终将用一己之力准备掀起万丈狂澜之时,故事戛然而止。对于后面的故事情节,作者不着一字,但读者早已参与创作之中,将故事背后的蕴涵和力量不断构建和涵咏。 《消失的女儿》 《骑鹅的凛冬》 《大罪》等故事中,作者故意打破以往犯罪悬疑故事的“闭环结构” ,用天道轮回的现实缺席和最终结果的莫衷一是展现出故事背后的力量,如同《杀人回忆》等电影的艺术手法,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用叙事上的空缺与拼贴实现一种更引人深思的文本深度。

  湖南多雨,造就了郑小驴的故事中大多都会出现淫雨笼罩的故事情境,这些情境加上作者娓娓道来的叙事节奏和阴郁忧愁的情感流绪,给郑小驴的小说蒙上一层冷雾迷离、幽暗错综的文本气质。这种文本气质不仅是叙事的一部分,更成为故事魅力的重要组成,像是作者的呼吸和指纹一般成为郑小驴写作的独特标志和印记。无论是作者早期的乡村叙事还是如今的悬疑故事的开拓和城市书写的创新,都不难看出郑小驴的小说文本中始终有一种浓郁的抒情气质和阴郁质地。这里面既有楚地地理风貌和古典骚赋文化传统的涵养,又有作者本身的文学表达和内在精神的追求,展现出一种独具特色的小说风格,也成为其自我风格的个性书写和重要表现。

  梳理下来,不难看出郑小驴有独到的创作资源和扎实的写作功底,但从另一个角度去审思,也能看出作者在写作方向的开拓、人物塑造类型的开掘以及叙事方式的创新等方面仍不够丰富多元,还有很多可供探索与尝试的方向和空间。郑小驴写悬疑故事是一把好手,但也可尝试其他风格和类型的开掘,尝试更多风格的人物形象的塑造,根据故事的需要去找到最适合的叙事方法。不难看出,郑小驴也看出了这点,明白艺术探索和自我突破的重要性,竭力在新的方向和领域进行创新和尝试, 《雨赌》便是一篇成功的例子。也期待郑小驴不止于此,笔耕不辍,创作出更多突破自我而又成就自我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