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湖底的村庄,生活着悠然的鱼群。不安分的小鲫鱼,吹着泡泡跃出水面,仿佛多年前爬上树梢,去鸟巢里掏取秘密的孩子。
流水走得更远。因为太行山的坡度,它们永远无法回到出发的故乡,仿佛迁向城市的村庄。
水岸的双塔,依旧苍老着隋时的表情。洞里的蝙蝠,守着流水带不走的夜色。这些幽灵,或许记得久远的香火前,祈福的人双手敬香的模样。
湖水里的花朵,在山坡上开着。蝴蝶的翅膀,还没有形成风暴,一些爱情的梦,散落在草丛中,等待风的到来。
起风了。云在水面上破碎。更碎的阳光,在渔船的后面散开,从网眼里漏着,被惊恐的鱼,拖向深处。这时候,只有安静的鹤,保持着翅膀的完整,她的飞,让整个湖水,看到了天空的高度。
黄昏从更高的空中落下来,和起伏的山峦抱着在水面上晃动。淡淡的薄雾从水面上起身弥漫,成为最后的风景。岸上,已经走远的人,不会知道最后的景致。没有走的人,已经永远留了下来,他们的坟和村庄一样,成为湖中的秘密。
我是知道的,天空是最大的湖。月光无声流下来,一个湖对另一个湖的拥抱。不沉的星斗,在水面上眨动,成为千鹤湖夜晚不闭的眼睛。还有一些眼睛也在睁着,它们看到,除了石缝中正在拔高的野草,所有的生灵都在梦中。
这些眼睛看到了我的孤独,也看到了山色中更为丰富的神秘,不会说出。
就像我不会说出这些带着灵魂的眼睛,它是属于北方的干净。
鹤鸣湖的树林
空空。荡荡。
阳光从树枝的空间里侧过自己的明媚。
除了苍老的鸟巢,还在等待飞远的翅膀,
一片树林,在冬季,坚挺着自己不肯下跪的身躯,勇士般,站在岸上,也站在静静的湖水。
有一些鸟停在树林,并不是鸟巢要等的孩子,它们是被风吹散的过客,像我一样,在一个历史的时刻,点缀了树林的荒凉。
最后一脉光已经到了树梢。
黄昏的暗正快速地在每一棵树上攀爬。
可以确定,树林里的故事,会被黑暗所覆盖。这个时候,我必须拨出自己,让最后的光,照在自己返回的路上。
太行在远方。湖水在身边。
远来的野鹤,正把翅膀带进湖水。
树梢上的暗已经落到了地上,把一些斑驳的事物闭合,就像闭合了几千年前的辉煌的灯火。
古老的土地上,生长着历史,也埋葬着历史。
一片树林,在千年的湖边,只是历史的孩子。
现在,我在这样的历史中走着。
起风了。落叶是我看到的结果。
而我,不会被落叶记得,它们只记得刚刚走远的风。
风,确实远了。它们放下了落叶中的树林,也放下了落叶一样的我。
冬日淇水
郁郁葱葱。有过。
在我坐定的荒凉中,太行山,有过。这脱掉的妖娆,在春天,还会穿上。
现在,山谷无遮。草。树。仿佛无数的传说,把千年的历史脱去,只剩下传说中的主人,在淇水边
站着。
偶尔飞来的水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它们的翅膀,拍碎了千年的平静。
水面上碎开的阳光,碎成冰,在我的手上消失,留下千年不化的冰凉。
这时候,我看到风,从来不曾停止过吹动。
岸边的芦苇已结散尽了发雪。只有竹子,复活着诗歌中的传说,低下头,给我说出数千年生长的
秘密。
与一条河流一起
如画的岸边,叶子慢慢变红。
一些鹤,让千年的传说,从峭壁飞到水岸。
这时候,淇水不言,正在阳光下呈现着千年不变的澄明。
小城在河边醒来,不经意的雨水,让散落的楼房,在诗意的树林中展开。
谁也无法完全读懂被《诗经》抱紧的河流。清晰的小鱼游动着。岸边的人被突然起飞的水鸟,从历史的深处带回。
起风了。安静的竹竿弯下了腰,把辽阔的空旷,递给流淌的河水。
飘动的云,这时候,已从河水起身,轻轻擦过小城的天空。
与淇水一起澄明的,是干净的小城。
它们的净,是整个北方的梦。
在岸边,正在弯腰拾起废物的老人,他的执着和坚定,是阳光下最美的凸现。
如果他的卑微,成为这个城市的感动,那么,和千年淇水一起流淌的,不仅仅是鲜花,树木和楼房上明亮的窗口,而是,
更为干净的灵魂。
(作者系河南省鹤壁市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