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三四十年,如今81岁年纪,回首漫漫历程,从手写手抄,到电脑操作,艰难跟随,辛苦良多。
我出身农民家庭,属于穷二代,无文化传承。生来又钝,智力不聪,悟性不敏。读书学文,均属中游,寡有过人处。最不堪的是写字,字体没章法,笔划不规矩,横不横直不直,歪歪斜斜,难认难看。中小学老师,宽容教学,不曾批评过我。我也自感学不好,自暴自弃,不曾多做努力。没有练过毛笔,没有临过字帖,不知传统,不识名家,只看同学作业,忽而学张三,忽而学李四,浅尝辄止,没有恒性。自觉“狗爬字” ,无志把字写好。细想起来,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父母。
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到报社,做了见习编辑。我编写的第一篇内参稿,用钢笔抄写,部门领导一看,没对内容说什么,只说:“这字让人怎么看! ”我很感丢面子。于是重抄一遍,直送内参组领导。她是位年长的老同志,也说了一句:“以后把字写好一点,啊! ”口气温和多了,而我仍感很难堪。以后做了夜班编辑,只做简短新闻标题,少有抄写成篇文字。未遇上述尴尬,也就得过且过,如此混迹过日,长达八九个年头。
一个偶然机缘,我被调到文艺部,做了文学评论编辑。渐渐学写文章,并开始向报刊投稿,手写手抄,费力费时,很是麻烦。因为有动力,也就不嫌弃,无论长短,一律草稿一遍,再抄一遍。1981年,写过一篇13000字的长文, 200字一页的稿纸,竟抄了六十多页。好在文章被刊用,辛苦得到回报。从此写作成了爱好,但写字依然故我,难见进步。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兴学电脑之风。我也买了一台,试图跟上科技步伐。五笔输入法,我背不下字根,只好用全拼打字法。笨人笨招,先手写后打字。某天,几乎一天工夫,敲出千字短文。打印出来,比手抄好看多了,虽然速度很慢,但颇有成就感。此后,不再用手写草稿,而是直接在电脑上成文。大脑指挥键盘,算是一个进步。但这过程也曾有烦恼。有一次写得两千字文章,竟忘了按“保存” ,眨眼工夫全文消失。懊恼情绪,难以描述。诸如此类的失误有过多次,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失误多了,也就长记性了。
曾经,把文章打印出来,装进信封,写上报刊地址,送到邮局,投进信箱,此后就是等待。报刊大都来稿很多,编辑又很忙,猴年马月稿件才能被看到,无法知道。有时稿子如石沉大海,写作信心曾受影响。后来换了一种心态,只管耕耘,不问收成,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我还算幸运,得到几个报刊编辑的惠顾,投去的稿件,虽然不是全都采用,但大都有回响。有几位编辑,我至今难忘。1995年,我毕业30年后回母校,趁便闲逛附近的五角场,有一点感慨,当天手写了篇1300字的小文,题名《信步五角场》 ,投给《新民晚报》 “夜光杯” ,我不认识编辑是谁。10月3日,报纸登了我的文章。我很高兴,立即上街买了一份。从此我对《新民晚报》有了感情,有合适稿件就投给它,先后发表了一二十篇,后来知道编辑叫贺小钢。但至今24年,却从未谋面。
《文艺报》 《文汇报》都发过我不少稿子,我与编辑也都不曾晤面。近几年《文艺报》发得尤其多,有时还直接向我约稿。编辑明江,我们在电子邮件里,有过不少联系,都是见文不见声,更不曾见人。直到不久前,我投去一篇稿子,两天后接到一个电话:“郑老师,我是《文艺报》明江。 ”我很惊讶,竟是位女的(过去我一直以为此编辑是男的) !明江让我把稿子改一下。我很高兴,那么快便得到反馈。我很感激她多年来对我文章的抬爱,更敬佩她的敬业精神。一个电话,编辑与作者的距离,仿佛拉近了许多。
学会用电子邮件投稿,是劳动的又一次解放。不用抄写,不用打印,不用跑邮局投寄,通过邮箱一发,编辑及时收到,还常常给予及时回复。如前例所说,与编辑的沟通,从未如此方便。以往常为投稿烦恼的我,如今却为此大有获益。
曾经,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作者,很乐意手写稿件,并常以此为骄傲。报刊也曾有专人打字,稿件多长都会给输进电脑。如今,这些作者已无此优势,报刊为省此工序,已要求作者一律投寄电子版,或通过邮箱投稿。科技的发展,开始为难了书法好手。惯写“狗爬字”的我,却暗自为此窃喜。
写作三四十年,我跟随科技发展脚步,年复一年,总算跟在了时代之末,没被落得太远。但我知道,前面还有很多新技术,想要往前再迈一小步,还有很多路要走。我年老愚钝,虽雄心未泯,但本事不大,预感进步不易。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我此刻的真实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