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话语下的经验建构与精神呈现
——评长篇小说《我的幸福谁当家》
栏目:品读斋
作者:王文静  来源:中国艺术报

《我的幸福谁当家》 周喜俊 著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19年1月出版

  乡土文学曾是中国文学的主流,乡村曾是小说家的精神源泉和灵魂摇篮。但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和社会快速转型,乡土文学中的“田园牧歌式”书写逐渐被描写农村衰败凋敝现实的“挽歌式书写”所取代。这固然反映了作家作为知识分子的文化批判精神,但相对于呈现社会历史变革中多元复杂的局面,寻找时代话语下的“乡土经验”和“乡土路径”更能体现作家的时代敏感和文化自觉。作为“当家”系列的终章之作,作家周喜俊新著《我的幸福谁当家》依然承继《当家的女人》 《当家的男人》的现实主义风格,直面从联产承包责任制到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的尖锐矛盾和复杂问题,揭示了新一代知识青年对幸福的追求和对自我价值的确认。

  作为“当家”系列的第三部曲,小说通过讲述新时代的农村故事,塑造新时代的农民形象,更新了“当家”的内涵和坐标,也展开了对“当家”精神的深层探讨,完成了从联产承包责任制( 《当家的女人》 )到新农村建设( 《当家的男人》 ) ,再到乡村振兴( 《我的幸福谁当家》 )的连续性的文学追踪和系统化的社会思考。然而,在文艺创作特别是文学、影视和戏剧创作中,“系列”与“续集”的创作是一把“双刃剑” :一以贯之的思想主题既是保持故事与人物热度的基础,也构成了“在常规中创新”的写作难度。作为作家和编剧的周喜俊,显然对这一点非常清楚,而这种迎难而上的自觉和自信,体现了作者对于农村题材的深思熟虑和对社会责任的主动承担。

  那么,在电视剧《当家的女人》2005年央视播出得到好评,并先后斩获金鹰奖和飞天奖之后,作者仍坚持以农村为表现对象、以“当家”为精神索引进行创作,浓郁的乡土情结使她必然要接受文本和人物在辨识度上的考验——读者不但希望感知到熟悉的美学表达,更寄望于在熟悉的表达下遇到“新时代”和“陌生人” ,以及他们爱恨悲欢、奋斗浮沉中的心灵史。而《我的幸福谁当家》则以塑造人物群像的方式回答了新时代农村发展中对乡土经验的提问:乡村的振兴当然离不开“一个人”的奋斗,但更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奋斗。

  《我的幸福谁当家》不再满足于把聚光灯对准一个人物,而塑造了以宋志明、田水生、黄佳佳为代表的三代金山峪人的群像,描绘了他们在改革开放四十年里的艰苦奋斗和理想追求。宋志明作为王家峪老一辈的村主任多年来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却囿于个人视野和性格不能快速适应新的时代条件,对上级命令唯命是从,遇到棘手问题畏首畏尾;部队复员后满腔抱负回到家乡的田水生,有热情有思路有韧劲有办法,一心扎在家乡绿色生态发展的蓝图中,哪怕被迫远走他乡也依然不忘初心,带着多年在外的经验和收获回到家乡大显身手;而以黄佳佳、田军军为代表的第三代金山峪人已经是拥有科学系统的农业知识和广阔国际视野的“95后”新生代,他们对农村发展“互联网+”和文化旅游等全新的理解和构想,成为更加富有生命力的“当家”宣言。从一个人的坚持到一群人的奋斗,从核心人物到群像塑造,不仅是小说在主题思想的寄托上发生的位移,更凸显了人物在线性的历史进程中所表现出的立体形象,他们的优势与弱点、品质与局限诠释出一代人有一代人之责任,一代人有一代人之担当。

  作为一个擅长农村题材的作家,呈现乡村现代化进程中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永远不是周喜俊的终点,对于她来说,如何突破和怎样实现才是文本中的精神支撑。在《我的幸福谁当家》中,作者通过田水生和他的接班人们给出了诸如“综合治理土地”“文化旅游助力乡村振兴”“吸引青年人才”等乡村发展的解决路径,描绘了以荒山开发为龙头,打造现代农业科技产业园,形成种植、养殖、旅游、文化综合发展产业集群的蓝图。评论家杨红莉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乡村史诗》中称作者“不但是社会问题学家——因为她洞察了乡村现代化过程中的种种问题, ……她还是具体的社会实践家——因为她用自己的方式(文学)为乡村社会提供了或许可资借鉴的方案。 ”

  不仅如此,作者还试图继续深潜下去,继续探讨乡村振兴过程中的深层问题:在物质生活逐渐富裕,生态建设逐步常态化的新时期,人们对于幸福的理解和追求是什么?青年一代应该如何看待农村建设与自我价值的实现?可以说,周喜俊从关注农村发展历史、农民生活状态、农业发展前景,已经过渡到呈现青年农民的精神家园和理想世界。正如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中提出的古老问题,“一个人应该怎么度过他的一生? ”这个关涉精神价值和理想追求的人生选择在《我的幸福谁当家》中比“当家”系列的前两部更加明确集中。

  无论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承受,小说人物身上的勇敢坚毅和阳光善良是作者一贯的情感取向,在一次次冲突激烈、张力满满的灵魂对垒中,人性之美在善与恶的交锋中始终散发着温暖的光泽。田水生在各方压力下被迫卸下村支书职务远走他乡,但从未熄灭过回乡创业的理想星火;一心与丈夫离婚的林毓秀,在婆婆重病去世、小姑子黄彩萍离家出走等节点,暂时放下了个人悲欢……周喜俊笔下的人物,即便是尝遍了人生悲苦的生活弱者,也不是向生活低头、混淆情感是非的精神弱者。因此,“当家”就成为一种充满责任和热情的人生方案,自己的幸福只有依靠自己,才能逐渐向理想靠近。

  罗伯特·麦基在《对白》中谈到,创造性写作需要两种才华,一个是故事的才华,一个是文学的才华。故事的才华要求创作者把生活变成有意义、有感情的时间和角色;文学的才华则将角色的言语化为表达性的对白。 《我的幸福谁当家》在展现作者的创作才华同时,也用生动丰满的人物图谱、积极向上的情感底色和张力十足的角色对白,完成了对乡村振兴话语中的经验探寻和精神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