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宪,网名“见招拆招” 。此人身份博杂:“饭局通知”的“斑竹” , 《读库》主编,民国老课本的出版者,张火丁的粉丝,著名的“灯迷” ,曾不惜工本推出偶像的舞台艺术形象画册, 《青衣张火丁》制作之豪华精美,估计在国内戏曲界人士中尚无出其右者。张立宪个人著述最享盛名的是“记忆碎片”系列,后来升级到3 . 0版,更名为《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 ,书名就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意气风发和洒脱率性,还有那么点儿蛮霸和张狂,这爆闪的青春火花和高歌猛进的姿态,代表着“60后”和“70后”特有的致敬青春的方式。这位老兄是河北赵县人氏,曾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在石家庄某媒体供职六年后去北京读研、定居,再后干着与新闻出版传媒相关的工作,特别是主编《读库》 ,更为其赢得广泛关注和赞誉。
我自《读库》 “结识”张立宪,很欣赏他们的宗旨:“摆事实,不讲道理。 ”我理解:所谓的“不讲道理”不是蛮不讲理,而是“道理”就在“事实”中。他们对读者的智商有充分信心,不屑充当舍本逐末、画蛇添足且费力不讨好的说教者。从2006年至今, 《读库》已出版十年有余,并陆续推出《读小库》等衍生品,在各个阶层和职业的读书人中口碑颇佳,其择稿标准别具一格,选题叙事可圈可点,智趣美善荟萃一书,流风余韵,影响深远。作为《读库》的忠实拥趸,对于“始作俑者”和“主其事者”的张立宪自然钦敬有加。
此番我这个“粉丝”细细聆听张立宪对上世纪八十年代(其实不限于八十年代那十年)的“歌唱” ,非但无法“闪开” ,竟情不自禁随之哼唱。作者的形象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闻其声”如“见其人” ,此时“霸占”着我大脑屏幕的这位抒情“歌手” ,沉醉在对“八十年代”的无限怀想中,激情澎湃和深情荡漾交替袭来,或(伪)诗意浪漫,或(真)粗野市井,忽而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忽而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曲目”从缠绵情歌到疯狂摇滚,一应俱全,其间令我悦耳会心的段落,多出自那些淘书、淘碟、听评书的“记忆碎片” 。
在石家庄,我与张立宪还真有不少共同的淘书“据点” ,我属于“书非买不能读也”的特殊族类,为此常闹“钱荒” ,仍痴心不改,可悲的是,付出巨大代价却没读出什么名堂,但好书得手时的那份狂喜从未消减,张立宪与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扫书”时有一使用频率极高的“黑话” :给我“暖”住!那个“暖”字真是深获我心,太形象了!贴切至极!对待好书就要像老母鸡孵小鸡一样不顾一切地拢到腹下。待携回家来,细细品读,那一册册书就成了人生寒流袭来时供你取暖的暖气片。
书中提到的石家庄青园街上的那家书店,世纪交替的前后几年,我也是那里的常客,老板是南方人,小眼儿,有神,很是精明。门口摆着围棋棋盘,无人对弈时,喜欢和顾客闲聊几句,从中获得些供求信息,若正与人手谈,则手挥目送,生意和爱好两不误,结账时分毫不差,寸利不让,零头不抹,九折是下限,似乎任谁也攻不破,你若哭穷,老板则笑咪咪、慢悠悠地来上两句:如果薄利皆无,鄙店倒闭,大家少了个淘书的去处,不是损失更大吗?此言一出,鲜有买书人不立马儿闭嘴、掏钱,毕竟“双输”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
书中日月是那么幽长而又匆促,曾几何时,网络狂潮铺天盖地袭来,卖书卖碟的实体店纷纷被席卷而去,那日坐车路过青园街,虽心存侥幸,却不敢奢望,果不其然,昔日熠熠生辉的书店招牌,如今早已不见,漫出店来的是五颜六色的时装。现在大家都足不出户,用手指驱动鼠标“逛”店“淘”书,或直接下载电子书,老板一家要吃饭,怎会傻坐在那里“等待戈多” ?曾经是两不相负的生意,终落得一拍两散的收场,潮打风吹,就这样把岁月变成了一首歌,一朝被张立宪荒腔走板、不拘一格地吼出来,自然会惊动一干同梦之人。
我淘碟较晚,直接上手的是DVD,虽也是一水儿的盗版,但质量还行,印象中没有发生过退换的事情。当年辛苦淘来的大包碟片躺在地下室蒙尘日久,总舍不得丢弃,手头珍藏的一套《丁丁历险记》 ,曾经是儿子的最爱,我俩共同观摩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儿子习惯网上冲浪,早已潜入影视作品的汪洋大海,许久才浮出水面透透气,我偶尔念旧,也是在网上召唤丁丁,懒得看碟了。唉,万能的“英特耐特” ,就这样把我们这些天生爱碟的“痴情种”活活扭曲成了薄情冷血的“负心人” 。书中明言,张立宪也不例外,甚至更“狠” ,到手的新碟若一时无法看完,便直接扔垃圾桶了,毕竟现在我们更多是“时间”和“心情”的俘虏,很难找回昔日那份随意挥洒的闲适和笃定了。但难以忘怀的是,碟片作为我们心灵仓储的宝贵资源,曾经得到了多高的礼遇啊? !在我们看来,记忆中那些被摩挲过无数次的碟片从来不是冷冰冰的金属制品,而是异质时空的存储和打开方式,散发着诱人的光芒——热烈,冷峻,酷炫,悬疑,像一个个黑洞,让人不由自主彻底沦陷。“淘碟”恰如“淘金” ,最终刻录在心版上永难磨灭的是金色年华的魅丽光影,其间闪烁着丝丝甜蜜和点点惆怅。
“60后”和“70后”都是听着评书、小说连播和电影录音简辑长起来的,收音机对这代人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和亲切感,堪比现在大家须臾不可离的手机。和张立宪一样,我的评书偶像也是“三大贤” ——袁阔成、刘兰芳、单田芳,此外还有一个想不起名字的说书人,爱说晚清那些事儿。大家的“评书记忆”大同小异,张立宪重申的那些名言名段、招牌口号、经典金句,相信每个“评书迷”都能脱口而出、倒背如流,有些人还能把评书大咖们的音色模仿得惟妙惟肖,节奏掌握得毫厘不爽,不抬眼看,还以为收音机的评书连播改了时间呢。不过,张立宪没提当年的另一大热门——常志的快板书《西游记》 ,在我心目中,这与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 ,姚锡娟朗读的小说《红楼梦》可以等量齐观。俱往矣,此类广播电视节目已渐次退出生活的主流,无论巨蟹大鳄还是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都被全球共享的网络一网打尽了。
毋庸置疑,八十年代在亲历者的心中已幻化为一道风景,一种象征,一缕情思,无论用哪种唱法,都是一支隽永的歌,深情的歌,奋进的歌,有这支歌作基调,无论是攒饭局、编《读库》 、出课本、印画册,喜欢剑走偏锋的张立宪都未离总谱。你问我为何如此肯定?要知道八十年代可不是一枝独秀的独唱歌曲,而是气势恢宏的多声部合唱,很多八十年代的过来人和张立宪同属一个“合唱团” ,他的唱功如何,既瞒不了人也骗不了人,据我观察,如今的张立宪依然是那个音色独特、中气十足且一往情深的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