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 徐则臣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8年12月出版
“今年是我写作的第21年,大概20年的时间里都在写京杭大运河,运河一直是我的小说非常重要的背景。 ”作家徐则臣从小生活在运河边上。11岁时上初一,校门口就是江苏最大的运河石安运河。冬天,自来水管被冻住,没有水刷牙洗脸,徐则臣和小伙伴儿们就端着脸盆跑到校门口,运河水流急一般不结冰,水面冒着白气,每天早上河边蹲着一溜儿人刷牙洗脸,很是壮观。后来徐则臣念书和工作的地方淮安也有一条运河,就是京杭大运河。
和运河结缘,他最早的小说“花街”系列,花街就是运河边上的一条街,“20多年来,我一点点地把运河放进了小说” 。随着不断的书写,搜集了很多关于运河的知识,沿着运河走了很多地方,有一天,运河这个“背景”在小说里越来越不安分,它越来越立体、越来越全面,一点点浮现出清晰的轮廓,终于成为了“主角” ,徐则臣潜心创作四年,将大运河推到台前来,大水汤汤,溯流北上,长篇新著《北上》以发生在京杭大运河之上几个家族之间的百年“秘史” ,书写出一百年来大运河的精神图谱和一个民族的旧邦新命。
真正写作《北上》时,徐则臣发现有很多问题,脑中浮现出来的是具有整体感的运河,“你有了望远镜,还要有放大镜和显微镜,要落实到细节上,只有一个轮廓、只有一个疑问是不够的,要一点点追溯,这个疑问、这个判断要让它经得起推敲” 。有四五年时间,他一直不停地看书,不停地走、读、走、读,将京杭大运河沿线重新走了一遍,从南到北1797公里,读了六七十本关于运河的专业书和不计其数的史料。小说有漫长的时空跨度,从1900年写到2014年,涉及18个地级市,每个地方都很重要,几乎有两年时间徐则臣都在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结构,避免写成流水账而使文字分配恰当摇曳生姿。小说写完是30万字,作家毕飞宇看完说:你用30万字解决了100万字篇幅才能说清的问题。
“ 《北上》也许在多少年以后会成为一部关于运河的历史。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作家曹文轩是徐则臣的老师,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等主办的“我们的历史写在这条河流上——著名作家徐则臣《北上》新书发布会”上给予该书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文学有若干功用,其中之一是帮助我们记忆和认识历史,比如《战争与和平》 《红楼梦》等,给了我们超越认知以往历史的深度和实感。小说留下了历史的具体形状,起到了给我们一个可感的历史的作用。 “徐则臣用《北上》这样一部根本上说是他写个人经验的长篇小说,却使我们有了一部可以闻、可以见、可以用手触摸的运河史以及这个运河史所折射出来的一段中国史。 ”他表示,讲述个人经验的小说却呈现出丰厚博大的宏观经验,虚构的文学作品却呈现出坚不可摧的历史真实,这里充满了悖论,大概也是小说存在的理由之一。
《北上》小说结构也别出心裁。曹文轩指出, 《北上》写的是一条蜿蜒中国南北的大河,写它很容易就会顺流而下,按河流的流淌方式写成一条河的构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北上》却颠覆了这种预测,让人尤为惊喜,它的结构很特别,从1901年跳到2012年、 2014年,又跳回1901年,逆流而上到1900年,最后又写到2014年,作者如同骑在马背上,这匹马并非朝着一个方向,顺着一条直线一路向前,而是在一个状态里面,不时掉转马头,在多个时间段里头来回奔跑。正是这种别出心裁的构架,让我们读出了历史的沧桑,读出了人事无常却有常的感叹以及人世间永恒的悲欢离合。
“现在有一些长篇是漏风的,风可以随意穿过那些没有血肉的骨架。 ”曹文轩谈到,一些长篇空有骨架,丰盈不足,类似于故事梗概或者写作大纲。而《北上》则该简叙的简叙,该跳跃的时候跳跃,该留白则留白,该停下来细描则细描,很有耐心,不将事情说圆满了不罢休,不将人说活了不罢休,作者懂得质感的重要,与当下浮躁求快之风背道而驰,叙事态度是从前经典小说家们的叙事态度,好好地精雕细刻,写出了长篇小说应有的张力、应有的丰盈。
作家宁肯对此表示赞同,认为徐则臣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实验家, 《北上》在结构和形式上做了巨大尝试,令他想起英国的巨石阵,读完后一个巨大的收获就是建立了一种新的空间感,让那些没有联系的事物变得有联系,让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 “京杭大运河不仅仅是一条关于历史的河流,还是一条诗歌的河流,一条文学的河流” ,当历史学家讲述这条河流时,我们只是得到知识和理性,而文学讲述这条河流时我们会得到生命,得到那些被历史学家所忽略和遮蔽的生命,和瞬间的、矛盾的、不可解的那些东西,小说家某种意义上就是要恢复被历史所遮蔽的东西,这一点上徐则臣做出了努力并树立了榜样。
“就写作来说,有时候我们真的像一个体操运动员,你腾空三周半我就要腾空五周半,徐则臣的写作难度总是先去腾空五周半。 ”作为徐则臣的同班同学,作家石一枫认为《北上》标志着徐则臣在创作上步入一个新的阶段, “我们这代作家仿佛总是愿意从自己身边拾取写作的资源,比如写生活变化、城市生活、小镇生活等,很少真正触及历史问题,徐则臣有一个非常让人佩服的地方,他总是勇于尝试那种难度巨大的题材,走在了同龄作家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