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张维忠的书法已经很久了,也一直想为他的书法成就写一点文字,一来是表达对他书艺的欣赏,二来也是对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的书法找一找理由。孙伯翔先生说:张维忠书法,远追魏碑墓志,深尊晋唐帖学,游于楷、行、草之诸体,深造于解放军艺术学院,修得扎实艺术根基,端现独自风格面貌。的确,在我看来,张维忠的独自面貌,源于厚实的基础自不必多言,我想说的是他的艺术教养修养涵养之后的运笔与艺心独具的再造之功,即,我观赏张维忠最动我心之处,就在于他的方正研习并了然于心之后的锋毫的出人意料又在艺理之中的自由挥洒。
观维忠书艺,结构稳扎但笔画灵气飞动,横骄竖傲,撇翘捺挑,字扁而有锋出,气温而毫锐现,尤其令我喜不自禁的是,他锋毫肆无忌惮的竞争自由的劲道,常在锋的弯勾之上与毫的轻飏之中。他的一挥之际,有细微的用心与碎屑的着意,而观之又是雨之天漏,岚之轻飏,别有滋味进了我心间。据武艺高超的人说:武功好的人,力出七分,要留三分。棍棒打人,永远没有鞭梢抽人疼。这恰似书艺中的锋出毫现的效果——有时还真的是比横撇竖折捺勾来的厉害,往往是那一个锋的轻重一个毫的轻飏,就使得满篇生辉,一点即活。而张维忠的锋毫之锐恰似这武功的秘籍之要,就在这鞭梢的打人之劲道——锋毫的妙笔之锐上。
案桌上,一册张维忠的《挑灯看剑》书法艺术展的作品集,早已被我翻看上百遍了。我的喜爱,每每读书写作累了,便会打开欣赏几页,像小时候舍不得吃完的姥姥做的甜点,总是要留下大半,我从来没有把维忠这本百页集一口气看完过——真是舍不得尽览无余。说张维忠的字好,究竟好在哪呢?他的字,往往是一幅作品就把我紧紧拽住了。那字的出人意料之外的勾挑与点横,总有令人惊讶欢喜的虚实与有无的哲思之艺趣,勾起我对诗意的向往。天然去雕饰,大化成自然,他对字的陌生境界的进击,较之诗人对句子的独异追求,绝不逊之;而对细节的苛求,亦可达到冥顽不化的境界。孙伯翔先生说到写字时曰:“一幅好字是多因素而生的。笔法、结构、章法、行气、俯仰、疾徐、刚柔、虚实、延伸跌宕、疏密等等,简言之,即矛盾、和谐、统一的关系,永远掌握言语的哲理。书家应有能力挑起矛盾,而后再有能力平和矛盾。知其阴,必晓其阳,天覆地载,万殊一象。形质为躯壳,性情是灵魂。 ”而张维忠正是如此这般地努力,他的字都有他制造的矛盾,又都于笔墨之中平复了矛盾,一个个的矛盾与一个个平复下来的矛盾,构成了他书法独异于人的表达方式。孙先生是维忠尊仰的大书法家,在点线粗浅柔软粗重的把控上,张维忠也是谨遵师教,有非常自觉的把握。他的线有故意的险峻与自然的柔韧,那种别出心裁的感觉,在我看来,皆源于他对笔墨酣畅淋漓的精准把控,尤其对锋与毫的有效自如的运用与表达。我观张维忠的书法所获得的感受,正是他的锋的端正之下的飞动,毫的尽兴之后的翱翔,有种酷似鞭梢抽人之疼的艺术效果。
当代书法家我很推崇曾来德与龙开胜,在我看来,来德笔墨之狠,是维忠所不及的,而开胜的结体之灵秀,亦是维忠所没有的。然而,张维忠的锋毫之傲骄自由的挥洒,也是与他们决然不同而自成一体的风流倜傥,其玉树临风的绰约风姿,亦可大观而不可多得也。我以为,好的书法家,像好的诗人作家,必有很高的辨识度。独特之所以是独特,就是这个独特有自己的笔墨功夫,一如诗人作家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这方法说起来简单,若要获得,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固然与积累学问有关,与教养修养涵养有关,但又可以说与什么都无关,因为那一切的有关如果不能附体于身于心于腕于指之上、笔与墨之下——那一切的学问积累与修养教养涵养也就等同于无,都是废的。只有全部都化于身心乃至笔墨与锋毫之中,才是真正的得到。张维忠,我以为已经步入大道,正向我们与我们这个时代走来。谢谢维忠,你的书艺,给了我养心颐情的美好时光,使我一想起你的锋毫之锐,就“喜气洋洋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