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拉斯诗全集》 李永毅 译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7年12月出版
“不懂拉丁文去研究西方历史文化，就好像不会文言文去研究中国古代的思想历史，能做到吗？ ” 11月9日，在中国青年出版总社与意大利驻华使馆文化中心联合举办的《贺拉斯诗全集》推介会上，意大利驻华使馆参赞孟斐璇这样强调拉丁文在西方文化中的重要性。贺拉斯（公元前65年-公元前8年）是古罗马黄金时代与维吉尔、奥维德齐名的三大诗人之一，古罗马最重要的文艺理论家，对欧美文学传统影响至深，直到今天仍被技艺派的诗人推崇。 《贺拉斯诗全集》是中国第一部贺拉斯诗歌中文全译本，总量近八千行。全集以拉中对照的方式呈现，分为上下册，上册是原文和译文，下册是逐行注释，内容覆盖了原文的语法分析、历史和神话典故以及大量的学术讨论，综合了欧美学术界以往的研究成果。该书于今年8月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是一部古代语言著作的翻译奖作品。
翻译贺拉斯的价值不止文学和历史价值，而在于翻译一部拉丁语原典可能包含的一切研究价值：拉丁语传统对西欧与美国文学影响较深，希腊罗马典籍中的语法技艺、修辞术、历史认知和道德哲学曾是欧洲人的楷模……在西方，关于贺拉斯的研究、评论、翻译已经成为西方古典学的一门专门学问。相比之下，中国的拉丁语专业教育则在起步阶段，今年北京外国语大学招收了中国第一批拉丁语专业本科生。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原所长陆建德认为，在现代文学阶段我们曾经关注与拉丁语关系很深的意大利文学，后来对它的热情又减弱了。目前重视拉丁语的学术队伍偏小，显得学术界整体学术储备不够。孟斐璇表示， 《贺拉斯诗全集》的出版是对拉丁语重要文献的一次弥补和开拓。
为什么翻译研究贺拉斯有诸多价值呢？这要从拉丁语的重要地位说起。据孟斐璇介绍，拉丁语属于印欧语系意大利语族，是古代罗马人使用的语言，是现代罗曼诸语言的祖先语言。像今天的法语、葡萄牙语的词汇和语法都与拉丁语有密切关系。由于历史的原因，拉丁语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作为国际交流的官方语言，是政治、哲学、科学的语言，其他语族的语言吸收了大量拉丁语词汇，特别是表示抽象概念的词汇基本上都使用了拉丁语的词根。古罗马时期曾将古希腊文献翻译为拉丁文。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工业革命，各民族语言逐渐取代了拉丁语，但许多学术论文还是使用拉丁文写作，包括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著作。植物学、药物学、动物学等科学命名也依然要借助拉丁语。所以，研究、理解、欣赏、讲授从西方古代到近代的历史、文化、艺术要想办法接触拉丁语文献，要推动研究《贺拉斯诗全集》这样的拉丁语原典。
拉丁语有强大的生命力。据陆建德观察，那些英文好的人，通常会说大量的拉丁语短语，说明拉丁语短语被收入好的英语词典里。拉丁语在世界范围的学界非常重要，因为学术史高度依赖拉丁语。并且传统文化是逐步生成的，它和周边各种文化积极互动并不断发展变化，英国文学、意大利文学就与古罗马关系很近。英国诗人T · S ·艾略特曾作文《但丁于我的意义》讲述为什么但丁的诗歌对他自己的诗作“影响最持久、最深入” ，但丁正是让古罗马拉丁语文学和当今意大利文学发生联系的诗人。陆建德还提到， 18、 19世纪德国人的拉丁语说得最好，马恩的拉丁语水准就很高。北京大学西方古典学中心主任彭小瑜教授的博士论文是研究一位意大利法学家，但他并不懂意大利语，因为这位法学家的著作是用拉丁文写的。彭小瑜打了个比喻，如果说用国家图书馆来描述西方古典文献的整体规模，近年很受推崇的以《尼伯龙根之歌》 《列那狐的故事》为代表的欧洲所有方言文献，它们只不过占一间藏书室，剩下的藏书室都是拉丁语文献，还有大量的拉丁语文献未被翻译过来，由此拉丁语多受重视也并不过分。
贺拉斯的作品有繁复的格律、森严的句法，并通过高超的技巧对作品的意图进行“隐蔽的操控” ，还留下了久远的谜题。他的翻译者重庆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李永毅在学术研究之外也是一位诗人。活动现场，李永毅介绍了他翻译贺拉斯诗的各种对策，他运用所知道的中国诗歌传统和西方诗歌传统，创造出不同的汉语格律诗形式，以与原作的各种格律配合。贺拉斯的诗句喜好跨行甚至跨节，结构森严又不凝滞，像《颂诗集》第4部第4首有一句跨7节28行，李永毅在把拉丁语转化成汉语的过程中保持了原句布局、时间关系、因果关系、条件关系，并保持了汉语的连贯与流动。通过李永毅多达七十万字的逐行评注，读者可以通读下来每一句拉丁文诗句的句法、语法、格律、修辞、创作意图，理解词汇的引申义、比喻义、相互关系。中国青年出版社社长皮钧认为，李永毅凭借诗思和学术研究与贺拉斯进行了跨越时空的沟通。
与会专家把此次对贺拉斯的翻译看做是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的一次转换视角的机会。陆建德表示，文化走出去要擅长比较，只有深入了解外国的语言文化才会对中国的语言文化有更多了解和反思，特别是了解以拉丁语为源头的欧美文化。在另一种语言的参照下才能发现母语的盲点。中国诗歌有强烈的现实主义面向，但在陆建德看来，参照对比古罗马拉丁世界的诗歌后会发现，中国诗人对自身的关注、感叹比较多，不像贺拉斯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有幽默感、擅长讽刺，呈现出不同的气象。贺拉斯在世时，中国当时流行的文学形式是汉赋，汉赋作者在文字自身的铺陈中情绪欢快，难以如实反映现实生活，而同时期的古罗马诗人的作品视野广阔、题材多样，关注到周围丰富的景象。皮钧表示， 《贺拉斯诗全集》只是中青社古罗马文学系列的一种，未来还将推出奥维德诗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