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歌手
——蝉的三种叫法
栏目:艺苑
作者:冯杰  来源:中国艺术报

故园歌手  冯杰  绘

  蝉在我村里只有两个名字,小时候叫“知了猴” ,变出来长大叫“马知了” 。对于我而言,它的价值主要是烧了吃,我还知道头后那一截肉丝最好吃,蝉肚子的肉则空虚不好吃。

  蝉翼透明,像剪掉两片天空中的玻璃。我曾把几面蝉翼夹在书里,能透出文字,多年里,诱引着我携带文字飞翔。

  一位乡兄对我普及乡村草虫知识,说,男蝉叫“叫鸡儿” ,女蝉叫“哑巴” ,还有一种近亲叫“小俏鸡儿” ,它小扣子大小,灰色,贴在树皮上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它角色近似娘家小舅子,但是叫声绝不亚于它姐夫。

  它们紧紧贴着一截柳枝,一直在那里高歌,完成自己一生短暂的使命。

  我和姐姐在黄河大堤上的柳林里捡拾过它的外衣,叫“蝉蜕” ,像一间沾染着泥土的空房子。它还是一味中药,多年后知道它散风除热,宣散透发。

  我把许多枚蝉蜕用一条条细线穿起来,攒到一定程度了,就卖到小镇西头供销社收购站,蝉蜕轻飘飘的,不压秤。那些空房子里装着“空” ,记不得多少枚蝉蜕才能达到一斤啊!一斤蝉蜕只卖三四块钱,卖的是“空” 。

  我父亲说,蝉在地下要呆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钻出来,出来后它的寿命只有半月时间。

  父亲没有全说对,有的蝉虫甚至刚刚露头,或爬到树上不足三尺就被我捏住,带回家,在锅里焙干吃掉。时间还不到一天。

  它们在黄河大堤上鸣唱,那时的夏天,一条黄河大堤都织满它的声音,蝉声长短纵横,它肯定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或者也没有什么使命,无非像人一样,来到人间只是度过一个短暂的过程。也许它还比人轻松,没有爱恨情愁。

  它只知道歌唱。唱一天少一天,唱一晌少一晌。碧柳的汁液转化为音乐,在某一天的雷声里,它一生的时光像腹下那一截青嫰的柳枝,骤然折断,坠落大地。

  丁酉初夏我到亳州饮酒,桌上上来一道菜,主人说,是一盘“炸地鸟” 。

  我吃过世上飞鸟还没有吃过地鸟。一看,是一盘中原的炸知了猴。我笑了,喝一盅酒,紧着手,就下筷叨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