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飞驰的动车移动在祖国的大地上。晨起的35分钟,它将我从北京带回我的家乡——天津,又在一日落幕的35分钟送我回到北京的家。当我走出列车,一只脚踏在站台上,我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到了哪里。也许,演出四处奔波的职业特性铸就了我那漂泊的灵魂,从未停息。
“1993年我被中国舞蹈最高学府,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录取,那年我9岁。8月的最后一天,在父母的陪同下,我离开天津,我的家乡,奔赴北京并独自开始了舞蹈艺术的求学生涯。今天, 2018年的3月7日,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离开家乡的第25个年头。25年意味着什么?在我看来, 25年足可以使任何一个人成为她想成为的样子。我很幸运, 25年过去了,我慢慢地与舞蹈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在这个过程中,我获得了一些成绩,得到了国家许多重要舞蹈奖项的认可;同时,我创建了个人工作室,带着‘亚彬和她的朋友们’登上了国际舞台,除了舞蹈表演,我还完成了我的第一个国际编舞作品。”
“就在去年,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我跳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和地球的东西两半,唯独没有回报过自己的家乡!这个发现深深地刺痛了我,但好运说来就来,家乡终于向我发出了邀请。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悬挂在枝头,逐渐走向成熟的果子。家乡就是一直渴望拥抱我的土地,我来了,父老乡亲们,真是瓜熟蒂落。我感谢命运的安排,让我在最好的时候回到家乡最好的剧院。同时,我也相信我可以遇到最好的观众!我想说的是,我以舞剧《青衣》结束了我在外漂泊的25年,感谢天津大剧院给了我这个果实一次瓜熟蒂落的机会。 ”
这是我回乡参加剧院作品发布会上的发言,在阅读这份简短的发言稿时,我几度泪目。春寒虽尚未褪去,但心中已被温暖充满,那温暖就是冬日里轻盈饱满的鸭绒被,让我四肢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我远远地看见父亲坐在观众席里,专注地举起手机为我拍照。鼻翼的酸楚让我有点看不清父亲的脸颊,但我还是冲着那个方向微笑起来。这种心情特别的交杂,五味俱全。在外演出的经历里、我到过的城际间,这些游走的过程中我始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一个舞者、一个青年编舞。但当我回津探望父母的时候,我从未想起过我的“特殊身份” 。我一直都觉得我就是父母的孩子,家乡的女儿,一个喝着海河水长大的女子。
身份真的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它如同一个定语,可以圈定其活动的范围和发展的领域;它又像一把尖刀,可以削铸出一个人形。我将我的身份仔细地摆好,围成一个形状,让灵魂在其间自由穿行,但无论如何,我始终不能将其安放。正想着,身边飘过一阵香烟的味道,有些辛辣,抬起头,看见四个大字“北京南站” 。我默默地挤过排队等车的人群,向着一望无际的夜幕走去。空中落下一片雪花,轻轻地嵌在我的鼻尖,我斗起眼睛去看它,它却跟随着我的呼吸,融化殆尽。忽然,我觉得味蕾泛起了淡淡的香甜,有点可乐的味道,有点红烧肉的黏稠。我知道,这是一种通感,一种从行为过渡到想象的通感。脚步更迭,在月光里,不凉不热,不急不缓,匀速地走着。现在我知道, “家”对于一个人来讲是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