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征是一条生命的河流

这河流

波澜壮阔，风云跌宕

长征是富有诗意

有一个诗人

从长征的起点开始写起

在赣南，会昌

他开始写“风景这边独好”

在这独好的风景里

他思考着“突破”“反围剿”

他思考着队伍如何转移

在闽西，上杭

他写下“采桑子·重阳”

——战地黄花分外香

他写下“清平乐·蒋桂战争”

——风云突变，红旗跃过汀江

他写“娄山关”“六盘山”

他一路上，写“忆秦娥”“七律”

——三军过后尽开颜

二

这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这是一个走过长征的诗人

他写了许多的旧体诗

他写了许多长征的诗

人们说他只写过一句新诗

只一句

——人民万岁！

这句诗成了经典

这句诗

使几亿中国人

走出苦难

这句诗

写在1949年以后中国诗选的扉页

他喜欢李白的飘逸

李贺的奇崛的想象

李商隐的朦胧

他是一个哲人

但不喜欢宋诗的哲理

他从

韶山冲的松鼠

闽西的竹林

和云霞的跳荡

知道了平仄

在小溪的叮咚中

雪山草地泥泞里

知道了韵律

他的第一首诗是什么

是青蛙？

是小鸟？

是流水？

现在人们还在争论

但我说

他的第一次酝酿

就是写的一句诗行

这句诗行

肺活量很大

他写诗

先从家乡写起

然后是长沙

井冈的毛竹

赣南的杜鹃

遵义的

城头弯月和雁叫

西风烈

一个瘦瘦的诗人

在马背上吟诗

他用笔饱蘸的

是四时的节令

是山路的崎岖

长征的穷困和挣扎

他的诗有雄性和婉约

雄壮的一面，冯雪峰

曾把他的诗给了一个

写旧诗也写小说

也写杂文和喝酒的斗士看

斗士说：

“有山大王气”！

这是一针见血的评语

评说一个写诗的革命者

（具有反叛精神

没有温柔的小家子气

是真正的男儿的做派）

当然

他曾给女人写过温柔的诗行

在离别的时候

在迎接的时候

在思念的时候

他写诗的那些女性

是幸福的

杨开慧 丁玲 李淑一

他为女人写过

挥手自兹去

但心里还有留恋

就是这首词

相隔几十年后

在一个墙的夹缝里

被人发掘出来

他们看到了

他的内心的温柔

他一直记着她

把她比成一株高傲的杨树

他也给男人写诗

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那时候

围追堵截，山高路远

衰兵老马

疲惫的生命就像当年的命运

然而

一个在他诗中的汉子挺立

马叫声声，威猛八面）

忠厚的罗荣桓

也在他的诗里出现

这个视他如师

尊他如兄的人

是他的一个棋子

可以放在任何一个地方

是一个卒子

拼命向前

他写的是中国的男儿和女人

一句诗就概括了

数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

写诗

是他的另一半生命

长征

是他生命的代表作

三

他在海边写诗

看到汹涌的海

他像幽燕老将

慷慨悲歌

换了人间，是他的梦

也是他的毕生追求

他一生喜欢水

在橘子洲头

在长江

在海滩

即使是水变成雪

在雪山

在草地

他写红旗漫卷西风

老了，诗思开始凝重

他的笔下写出

不须放屁

人们说气魄宏大

也有人觉得有点出格

他确实是一个出格的诗人

人们也就不再计较

这是一个

诗歌做底子的人

他把诗歌化作了书法

化成了

指点江山的点缀

没有诗

他睡不好

吃不好

诗歌是他的食粮

从诗经到唐诗

他

一直看竖排的大字本

他吟诗

在雪地里

在黑夜

在长征的途中

诗歌诠释着他丰沛的生命

他看不起

那些没有文采的皇帝

当然，他也看不起

只有诗歌

再没有别的东西的皇帝

四

他是个独特的诗人

他干下了

只有诗人干不下的事业

有一年他写诗累了

然后睡下再没有醒来

于是，他留下的

那片空白

一直没有哪个诗人填充上来

人们怀念这个诗人

但人们却无法模仿这个诗人

人们怀念这个诗人

怀念他长征写下的诗——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