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毅
“传统的苗族婚礼装扮中,新娘身上要绕七条彩带,我拍这组照片的时候,新娘的母亲正给新娘缠彩带,新娘一边配合着转来转去,一边说太麻烦了,太麻烦了。这套新娘装扮其实已经是混搭了,头上没有戴头饰,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我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民俗’ ,因为传统的民俗正在消失。 ”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理事、北京摄协副主席刘英毅,谈到年初赴云南临沧6个少数民族村寨采风创作的见闻,对于当地丰厚的传统民俗和淳朴的风土人情记忆犹新。
历时22天,行程2000多公里,拍摄的照片存了十几张32 G的储存卡;第一次在大山里露宿,第一次吃住在少数民族同胞家中;一面听着山那边缅甸内战的炮火,一面拍摄山这边的苗家婚礼;在一个傣族村寨的铁索桥旁拍摄时,遇上了5 . 2级地震,亲眼看见地面不规则地裂开,身处震中,却不舍得放弃志愿服务的机会,和寨中村民在地震棚中过夜……这段经历令刘英毅终生难忘:“从一个文艺志愿者的角度,我找到了更精准、更到位的服务方式,我感觉到,基层不仅需要我们短期的‘送欢乐’ ,更需要长久的,能够使当地文化生活得以促进和改善的服务。 ”
这一切的缘起,是去年12月,中国文联、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集中开展的“到人民中去——中国文艺志愿者深入基层服务采风活动” ,当时刘英毅参加了云南小分队,初次走进云南临沧,挨家挨户为当地少数民族同胞拍摄全家福。“有一家人听说我能拍全家福,老的小的全出来了,都换了新衣服,特别高兴,男主人给我讲,他结婚这么多年,还没有一张全家人的照片,我当时觉得真来对了。 ”刘英毅说,那是一个起点,对于云南临沧,他冥冥之中觉得需要再来,再为这里做一些事情。
那次服务采风活动接近尾声时,当地摄协许多摄影爱好者,请求刘英毅为他们讲讲摄影技巧,虽然占用的是晚上休息时间,但刘英毅很高兴。“有需求就好,我们来了,就是为他们服务的。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临沧摄影人,大家听得仔细,问得详细,热情很高。刘英毅感觉到,临沧摄影人所处的环境,资源非常好,但由于与外界接触少,从专业角度来讲,摄影技术的确有限,需要提高。“文艺志愿者服务的时间和范围有限,真正的主力军还是当地摄影人,我帮他们提高了摄影水平,他们就可以为当地老百姓长期服务下去。 ”基于这一想法,在中国文联、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的大力支持和当地摄协的积极筹措下,今年2月,羊年春节大年初四,刘英毅再度赶赴临沧,和当地8名摄影人结成小分队,开始了拍摄“最后的民俗”的旅途。
临沧是个偏僻的小城,处在深山之中,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汽车早上出发,晚上才能到,春节期间民俗活动繁多,小分队起早贪黑地赶路。虽然辛苦,却十分酣畅,因为上一次去,需要兼顾其他志愿服务活动,演员演出,群众互动,都需要刘英毅用镜头记录,其次才是摄影者自己的创作,这一次完全是“一切为摄影” ,他拍摄了大量当地的民俗活动,如佤族的“叫魂”仪式,傣族的“升小和尚”仪式。刘英毅坦言,他喜欢纪实手法,节日、仪式其实不是生活的常态,他更喜欢用镜头讲述少数民族同胞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如佤族妇女织布、傣族工匠制陶、拉祜族妇女劳作、苗族老人发射弹丸赶牛等等,古老村寨里的少数民族同胞使用手机、自来水等传统与现代交融的场景也吸引了他的镜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累。“因为是在山里,没有一个双脚撂平的地方,坐在凳子上,身子永远是斜的,脚上得较着劲儿,拍摄的时候得先找平衡,把地势的影响降到最低。 ”刘英毅还说,少数民族同胞大部分懂得普通话,但说的是当地普通话,“我能听懂的只有三分之一” ,和他们沟通经常需要当地摄影人翻译,连比划带说,有时候写在纸上才能明白。
在22天的拍摄中,刘英毅曾借住在佤族、苗族、傣族同胞家中。“我们习惯了城市生活,和少数民族同胞同吃同住,需要一定的勇气。那里生活方式比较粗犷,卫生条件没那么讲究,很多肉类都是生的,腌制一下就吃,一开始我们都是‘一咬牙一闭眼’吃下去的。睡觉时有蚊虫叮咬,经常自己把自己挠醒,没有洗手间,这些困难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同时,少数民族同胞的热情淳朴,也给刘英毅留下深刻印象。他回忆说,有一个少数民族的婚礼,敬献祖先的食物在仪式完成后,要留给最尊敬的客人吃,“他们就把这些食物留给了我们” 。“你到他们家里,他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你吃、给你用,就算没煮熟我也要吃,哪怕回去吃点药。 ”刘英毅和当地很多少数民族同胞建立了友谊,他们互加微信,联系一直不断。这一趟拍摄中,他瘦了七斤,也晒黑了,他说,我在当地,首先是通过我的技能为他们服务,其次可以充实自己的创作,这都体现了我的价值。
刘英毅和当地摄影人一路拍,一路聊摄影,白天创作,晚上围坐在一起,过片子,讲技巧。“他们一开始认为,有的片子虚了一部分,只好删了,我给他们讲,有的片子有虚有实,不一定是废片子,有可能是好片子。 ”“他们喜欢拍节庆场面,我告诉他们,摄影人不要为现场的声音所打动,不要一听到敲鼓声,马上举起相机,那不是画面,那只是声音,一定要冷静下来看画面,一定要抓住点,抓住人物,讲故事。 ”刘英毅认为,画面也是一种语言,就像写文章一样。“尤其是拍传统民俗,更要追求写实手法,需要原汁原味,而不是炫技或再创作,所以我表现的方式比较直白,力求直接语言表达,追求的是真实,是瞬间。 ”
说到此处,刘英毅有声有色地讲起了拍摄“升小和尚”的过程。几个小朋友让大人驮着,每天举行六个小时仪式,脚不能沾地,一开始他们觉得很好玩,但渐渐就难受起来。“没过两个小时,我用长镜头一调,发现怎么有一个哭的,后来一打听,他是这群小朋友里最小的一个,又淘气,又可爱,我就盯上他了。 ”刘英毅讲到,参加仪式的小朋友都得化妆,这个小朋友特有个性,化妆师一来他就哭,家长按住他,画完以后他用手又搓又抹,各种办法哄他都不行。刘英毅拍摄的照片中,就有很多张他的家人轮番用自己的绝招来哄他的场景。
“他喜欢坐摩托车,他外公就让他站在摩托车前面,带他在小广场上绕一圈,小朋友乐了,一回来化妆,又不高兴了。 ”
“他妈妈抱他去小卖店,我给他买了一个里边吹了气的鱼,他拿着很高兴,一看化妆师来了,脸又变了。 ”
“外公急了打他屁股,越打越不管用,仪式都开始了,他还没化妆。 ”
“我对他爸爸说,你想想这孩子平时最喜欢什么,他爸爸想了想,就去买了一个他最喜欢的飞机模型,他的眼神马上高兴了,伸手就要拿,我把整个过程都拍下来了,他爸爸一挡,说,现在不能打开,只许看看,你今天表现得好,晚上就可以打开。这次我们成功了。 ”
“我跟了他四天,从早晨他没起床就去看他,小朋友还问外公,这人怎么老照我。 ”刘英毅说起拍摄这组图片的种种趣闻,仍然意犹未尽:“等他大了,我想再去看看他。 ”
大山深处的阿佤部落 刘英毅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