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是京剧叶派小生艺术的创始人、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京剧院开院元勋和艺术风格的奠基者之一叶盛兰诞辰100周年，本报特刊发叶老学生、著名京剧小生夏永泉的追忆文章，以飨读者。

京剧《白蛇传》，叶盛兰饰演许仙、杜近芳饰演白素贞

    京剧《群英会》，叶盛兰饰演周瑜、马连良饰演诸葛亮、谭富英饰演鲁肃

　　老师在的时候，面对他，我们清楚地看到，在京剧王国中，老师不愧为一座巍峨的大山。问过诸多前辈，都说老师的技艺，早已超过了前贤。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老师台上的光彩“太厉害了” ，“那可是一尊神仙” ……当我们进一步走近他时，似乎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注意分寸，他——一九五七年……

　　他是才华横溢、命运多舛。不惑之年刚过，突然降下灾难，从此带着沉重的精神枷锁，还要在舞台上强作欢颜，身体未及复原，接踵而来又被“十年浩劫”的风暴吹进了泥泞的稻田。他在五十岁之前，过早地结束了舞台生涯。舞台失去了他，平添了几份黯淡；观众失去了他，只有深深地怀念。虽然老师的晚年，有幸赶上了第二次解放，但百废待兴，还顾不上这位多病的老汉，他去了……讣告中“表演艺术家”的头衔，仍被一笔勾删，未定论，已盖棺；呜呼，木秀于林，人生苦短……其实，对热爱老师艺术的广大观众来说，不管是哪顶帽子，都无足轻重，他们始终高挑着大拇指吼着三个字——叶盛兰！

　　京剧艺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很难找到一把尺度把它丈量。对如老师这样的艺术大师，我们进行艺术研讨时，往往多是赞扬复赞扬，用什么“扎实的功底” 、“优美的唱腔” 、“细腻的表演” 、“鲜活的形象”等等，做些表面文章。说这话，连自己都觉得是隔靴搔痒，海水怎能用斗量？年轻时，看了老师的戏，我们激动不已，想表达心中的感受又无法表达时，我们常常急得跺脚、拍腿、大叫大嚷。那时我们还不懂得，艺术的美的最高境界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只有进入这种境界，才能开启对京剧美的深切领悟；只有进入这种境界，才能使创作的思维插上腾飞的翅膀。

　　即使今天，我们每每谈起老师的舞台光彩，也会激动得心慌。他一上台，简直像一条五彩斑斓的金龙，从沙滩突然跃入海洋，蜿蜒驰骋，金鳞怒张，上下翻滚，肆意翱翔；时而镇海如镜，时而搅起冲天巨浪；锣鼓经的敲打，犹如拴在他身上的铃铛；华丽的服装，经他调理，从头到脚都有灵性的张扬；表情的渲染，亮相的模样，处处充满着浓浓的古典情韵；甚至眼神的收放，都像带着声响，一下子撞击出你胸中华美的乐章。他在舞台上举手投足、神采飞扬、喜怒笑骂，皆成文章；“物我出入” ，任意徜徉，他一登台，犹如一阵仙乐裹挟着万道霞光。这就是京剧艺术的独特魅力，这就是写意表演的醉人芳香。可以说，在京剧小生的历史长河中，他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里程碑，他以“宇宙美人”的矫健步伐，登上了灿烂辉煌的艺术殿堂。人去也，天晴朗。仰望那座山，依然飘渺着多彩的灵光……

　　（此文系作者2014年12月14日于人民大会堂的发言。原稿曾于20年前纪念老师八十诞辰发言； 10年前又做小改；今逢老师百年华诞，又做些许整理，成《兰颂》终稿。 ）夏永泉（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叶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