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慰安妇题材,因为它比钱更有意义
——专访电影《黎明之眼》导演吕小龙
栏目:创作谈
作者:本报记者 高艳鸽  来源:中国艺术报

吕小龙工作照

  吕小龙说,他现在没有钱了。电影《黎明之眼》投资3000万元,他自己“扔进去1000多万元” 。这部慰安妇题材的反战电影,选在9月18日全国公映。吕小龙是影片的导演,也是制片人,甚至还出演了一个角色。事实上,吕小龙曾是邵氏电影时代的动作明星,以颇似李小龙的造型,在多部香港动作电影中,面对日本侵略者,施展了拳拳到肉的中国功夫。这种对战争的关注、对民族尊严的维护,延续到了今天的《黎明之眼》 。

  这不是他第一次关注慰安妇题材。1991年,吕小龙以其香港公司的名义,帮助韩国MBC电视台摄制组在中国拍摄了再现日本侵华战争的电视剧《黎明的眼睛》 ,该剧后来获韩国电视剧金达莱奖。随后,他筹拍并主演了该剧的电影版《地狱究竟有几层》 ,影片在海外以多种版本上映,引发各国对慰安妇这一群体的关注。在《黎明之眼》上映之前,本报记者专访了吕小龙。

    这个片儿真的做得很辛苦

  记者: 20多年前你已经把慰安妇题材搬上过荧屏和银幕,为什么今天依然有冲动和欲望拍《黎明之眼》 ?

  吕小龙: 1991年,在帮助韩国MBC电视台在中国拍摄慰安妇题材之前,我根本不了解慰安妇这个群体,我在香港,不知道这段历史。了解这段历史后,觉得做这个题材是我们的使命。电影《地狱究竟有几层》 ,我一点都不满意,做得很粗糙,当时的环境导致创作受束缚,资金和能力都很有限。

  记者: 20多年后再拍,是所有的条件都达到了?

  吕小龙:我在2011年时,开始筹备这部电影,但很多人对这种电影不感兴趣,不愿投资,所以找投资真的很辛苦。很多人原本答应了要投资,当我们景都搭了,他们又说不投了,但我还是选择坚持下去。在资金上,找朋友、利用各种关系,甚至我把自己的身家都扔进来了。

  记者:所以其实你除了担任导演,也做了制片人的工作?

  吕小龙:我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制片人和导演都是我自己做的,我非常了解怎么去做一个片,怎么去完成一个片。 《黎明之眼》真的做得很辛苦。这个作品不可能拿到国际上跟人家的大片比,因为我的资金有限,我的条件有限,总投资几千万元。比如后期制作,我把版权送给德国、菲律宾、韩国等地的公司,让他们给我做后期制作、配音、特技等,这样就用比较低的成本换来了比较高质量的制作,保证了影片的质量。在国内做后期会很便宜,但是质量可能拿不出手。

  今天的年轻人怎么面对这段历史?

  记者: 《黎明之眼》跟20几年前萧马编剧的电影《地狱究竟有几层》相比,剧本有改动吗?

  吕小龙: 《地狱究竟有几层》,讲了主人公秋山和美成为慰安妇的过程,后来她感染了梅毒,又被送到731部队做人体实验,于是这个女孩子发出绝望的感叹: “地狱究竟有几层? ”这是一个悲剧,今天我不想把这个悲剧再往下讲了。《黎明之眼》讲做了慰安妇的秋山和美,在逃难的路上生了一个女儿,后来跟丈夫和女儿失散,她的女儿也生了一个女儿。60年后,她的外孙女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秋山和美。这个外孙女如何去面对她的外祖母,如何面对这段历史?这就是《黎明之眼》的新视角:现在的人怎么看待历史?

  我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大学生不希望同学们看到自己的母亲,只因为她是农民,他叫母亲永远不要来学校。中国曾经做过慰安妇的老太太,真的很可怜。韩国做过慰安妇的老太太,穿得干干净净,被她们的孙女、外孙女拉着去街上示威,但中国的少女是不会这样的。8年抗战,日军走过的地方,我们的妇女被凌辱。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面对这个事实?有些可能真的面对不了。我希望这个电影能让年轻人反思,知道有这段历史,知道慰安妇在战争中受过很深的伤害,丢人的不是她们这些受害者。

电影《黎明之眼》剧照

  记者:那外孙女的戏是这次加进来的?

  吕小龙:对,这些新的剧情是严歌苓参与编写的。我当时跟她探讨,她也不想只写过去的历史,觉得可以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待战争、反思历史,加上现代的故事,在这点上我们想到了一起。

  记者:秋山和美是日本人吗?

  吕小龙:她的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她是个战地记者,调查到慰安妇的真相后,被日军发现,强迫她做了慰安妇,并杀了她父母,在他们的遗书中,她才知道,日本父亲是养父,亲生父亲是中国人。所以秋山和美其实是中国人。

  票房不是那么重要了

  记者:这是一个沉重的题材,你怎么处理历史跟艺术之间的关系?

  吕小龙:其实很简单,历史和战争没有艺术性,要把历史事件加工成艺术作品,就要把人物抽出来,进行艺术包装,不要把战争放前面,战争是背景,这个大背景带着人物走。比如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 ,我很佩服他的处理。如果拍地震,肯定比不上美国,但依靠这段历史写个人物出来,这就好看了。

  记者:你拍的时候,怎么考虑观众的接受度?他们是否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观看体验什么样,这些把握起来好像很难。

  吕小龙:对,我知道把握起来难度很高,可是我有经验, 20年前我拍过慰安妇题材,所以这个片儿,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在国外拍过很多电影,后来回到国内,拍《长城大决战》 《黑色走廊》 《狐仙》等,这些电影当年票房都是排名前十的,我还是随随便便拍的,不是很认真,因为我知道市场就是那样的。可是今天的市场不同了,百花齐放,很多人都在做电影,我要挑战自己了,让观众看到的东西,是从来没看过的。

  慰安妇这个题材,可能不同的人会从不同的角度看,当你看到这个电影时,会沉思,这里面有哲理、人性的东西。一个年轻女孩遇到了失散多年的曾经做过慰安妇的外祖母,她怎么面对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她可能会想: “你如果不出现,我的生活会很好,为什么你出现了? ”这是我们拍摄过程中一直探讨的,每次我跟演员们谈这个话题,她们就会流泪。

  我也曾经拍过类似《小时代》这样专门针对市场的电影。我们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专门拍这类片,什么片卖钱就拍什么片,我把我的功夫片卖到了全世界,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功夫片是最好的。我后来沉默了十几年,因为不想再拍了,拍得太多了。那些功夫片, 10部有9部都是杀人、复仇。从早上打到晚上,再从晚上打到早上,都不知道要拍什么东西,但老外看完就鼓掌,叫我师父。

  我今天拍《黎明之眼》 ,为什么要这么费力笨拙地去做,因为作为导演和制片人,要找创新的东西,不能总跟别人走。

  记者:这部影片你期待它的票房收益吗?还是不在意票房了。

  吕小龙:我不在意了。我现在没压力了,因为我做到了把慰安妇题材搬上银幕。这个题材跟其他的不同,它比钱更有意义。这个电影我拍出来,目的达到了,票房不是很重要。就看人家怎么评价这个电影。

  记者:讲一场你印象比较深刻的戏?

  吕小龙:有一场是战争中逃难,母女俩失散的戏,那场戏场面比较大,日本人在街上枪杀中国人,女儿跟母亲被冲散,找不到彼此。其实更加难拍的是床上的戏,我一直给演员们灌输思想,这个电影要真实,想象你们是慰安妇,被强暴,被侮辱,演员们就逐渐进入角色。我也很紧张,我要去控制场面,有时候要清场。这些对演员们来说也很难,她们需要很大的勇气,最终她们也很配合,我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