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火烧
栏目:文化行走
作者:古兰月  来源:中国艺术报

  行走在北京的胡同里,很难听到老北京的叫卖声,但那京韵京腔的调调好像早已刻在中国人的骨子里。极具老北京味道的浮雕、胡同、故事墙等沁润着每个人的内心。跟着老北京人走,串胡同的快乐莫过于寻找一道风味美食——卤煮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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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大江南北的饮食文化各有不同,但各地好像都对“下水”有着独到的见解。比如,广东顺德人深夜总会选择一碗生滚猪杂粥,宁夏人的食谱里羊杂绝对是拿得出手的美食,在川菜馆子里,他们将各种动物的内脏串成了串,在沸油里来回滚动。

  作为中国的古都,北京的魅力源于它深厚的文化底蕴,也源于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特色美食。在众多京味美食中,卤煮火烧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卤煮火烧没有大饭店的煎炒烹炸,没有小作坊的重油重调料,仅仅凭借着一锅深藏不露的卤汁,就将猪大肠、猪肺、卤豆腐、火烧等食材煮得香气四溢、软烂入味,站在巷子口,特有的味道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食客。

  作为南方人,吃卤煮火烧既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挑战。

  寻访北京,要在胡同里找最地道的卤煮火烧,听老北京人给你讲上一段卤煮的前世今生,拿文化当“下酒菜”,卤煮火烧才能吃出一点韵味来。

  相传乾隆皇帝69岁那年去南方微服私访,曾下榻在工部尚书陈元龙的安澜园,用餐时乾隆爷对一道菜赞不绝口,便问此菜的名字,陈元龙回答道:“此乃府上厨师张东官自制的一道菜,名为‘苏造汤’。”从此,这道菜便广为流传。

  传入民间后,由于用五花肉煮制的“苏造肉”价格昂贵,所以人们就用猪头肉和猪下水代替,并加入用面粉烙成的火烧同煮,久而久之,便成就了这传世美味——卤煮火烧。

  苏造肥鲜饱志馋,

  火烧汤渍肉来嵌。

  纵然饕餮人称腻,

  一脔膏油已满衫。

  这是《燕都小食品杂咏》中一首赞颂苏造肉的诗词。文有出处,食有记载,烹饪手法在历史过往中不断革新,但不变的是,当年乾隆皇帝的一句赞赏和如今老百姓排队的期望如出一辙。这是卤煮火烧的魅力,也是爱上卤煮火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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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南横东街是爱吃卤煮人必达之地。无论冬夏,推开店门,热闹非凡的场景,就像沸腾的卤汁。

  卤煮火烧很低调,青花瓷的蓝边大碗,深褐色的浓郁卤汁,透着老北京的地道风味。但要想在北京开起一家经久不衰的卤煮火烧店,没点历史传承是站不住脚的。别看门脸大小,只要是客人捧场,必是几代人的传承。

  从看客到食客,身为南方人的我,要经过漫长的心路历程。

  煮卤煮的大锅始终沸腾,我踮着脚往锅里望,还没等看个明白,老师傅就自信满满地告诉我:“这里边有猪肠、肺头、火烧、豆腐等,还有自家秘制的调料和十几种中药。”说着话,老师傅捞起一个用纱布包着的调料包,一脸的神秘,好似这就是让小店经久不衰、食客盈门的奥秘。

  卖卤煮的老师傅,两鬓已染了霜色,但面容依旧红润。店小二吆喝着出餐,老师傅用手将肥肠、火烧等食材从锅中捞起,直接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几秒钟的时间,所有食材都被切得大小均匀,这时再加上一勺油亮的卤汤,一把碧绿的香菜,就齐活了。

  我很好奇,徒手从沸腾的锅里捞热食材,难道不烫吗?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着十几年经营经验的老师傅,手指早已烫出了厚厚的皮,一锅食材,不分先后顺序不断填充,但老师傅的指尖只要一触碰到食材,就能轻松判断出它们的软硬度,恰到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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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北京卤煮火烧,讲究透而不黏,肉烂而不糟。

  一碗地道的卤煮火烧,码放也很有讲究。火烧横竖各两刀,每块都基本均匀,井字形,整齐地码放在碗底儿;三角豆腐、大块肺片摆放在中间,主角肥肠切成寸段儿安置在碗尖处,老师傅的汤头猛然浇上去,一碗地道的卤煮火烧就可以端在食客的面前了。

  我迫不及待地吃了第一口火烧,这感觉绝对和很多人不一样。

  入口的一瞬间,火烧不再是一种疑惑。这种由面制成的饼,很瓷实也很筋道,饼的切口处,面与面黏合得很紧,但汤汁还是通过它们的“毛孔”渗透其中,既没有被汤汁泡得没了筋骨,又带着汤汁的味道,咬上去面香搭配着食材的香,让人不禁下一筷子直奔肥肠而去。

  大肠的香是卤煮的精华,一口下去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大肠皮内裹着的肥油,给食客带来大大的满足感,从咀嚼到吞咽,留在唇齿间的都是美好;小肠则不同,它与大肠相比,口感更脆,更有弹性,吃上一口还想马上再吃第二口、第三口。

  嚼着带劲儿的火烧,吃着肥而不腻的肥肠,我的筷子又冲向了肺子。

  肺子与我并不陌生,辣炒的、干煸的,喜欢肺子的空气感,便喜欢它任一形式的变换。

  卤煮里的肺子将肺子的功效发挥到了极致,每一个缝隙间都充满了汤汁,掩盖了肺子本身的血腥味道,留下的是纯正的咸香。

  就这样,就着老北京人的调侃和外地人的闲聊,我把一碗卤煮火烧吃得一干二净,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品尝本能畏惧又实则欢喜的食材。

  爱上北京,从卤煮火烧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