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堡茶是在广西梧州市六堡镇种植的茶类品种，是西江流域的代表性茶种类。西江流域的“六堡话”，是以粤语为基础的地方语言，它包含了粤语的独特特点、发音和词汇，同时也混合了本地的其他方言和土语。笔者在民间收集了《十二月采茶歌（第一卷、第二卷）》《歌颂六堡茶山歌》《六堡茶采茶歌》等多个六堡茶歌集，本文主要从四个方面对六堡茶歌歌唱语言形态进行考释。

　　六堡茶歌中粤语与普通话词汇表达的差异性

　　在六堡茶歌中，粤语作为主要的创作语言，在词汇和词义方面与普通话有所不同。如：《十二月采茶歌（第一卷）》中的“共妹采茶乐连连”句子中的“共”字，意思是“与……一起”，“共妹”一词指的就是“与妹妹在一起”。在“玉女亲手执转身”“茶芽执归哥妹炒”“茶芽叶黄独慢执”三句中“执”字与“摘”同义，“执茶”是粤语方言，意为“采摘茶叶”，“执转身”中的“转身”属于地方俗语，字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普通话“转过身”的意思，实则表示“回来”的意思，在句子中作为壮语修饰动词“执”，而“执归”一词的“归”也有“回家、归家”的意思。“龙船好睇江水长”中“好睇”一词指的是“好看”的意思。“吾滕入口听闻香”一句中的“吾滕”意为“还没有”。“转到家中见爹娘”中“转到”一词指“回到”，在粤语方言地区，也作“翻到”。在“妹个采茶几安然”一句中，“几安然”表示“很安然，好安然”，“几”是用于修饰副词的程度副词。在普通话的词汇使用中，为了更好地表达意思，可以将“几”改为“十分”或“非常”，例如“很安然、十分安然”或“好看、非常好看”等。《六堡采茶歌》“农夫受苦几奔波”“百花齐放几繁华”同样用“几”表达“很、非常”的意思。但并不是凡是出现“几”字就认为是程度副词，有时候“几”也作为数量关系词，在一些情况下，“几”也表示三个以上的数量概数词，如：“几十银钱正得抓”“茶歌映过几山头”中的“几”。

　　六堡茶歌中“粤语普化”现象

　　所谓“粤语普化”现象，是指在粤语使用过程中受到普通话的影响而产生一些词汇或语法上的变化，甚至与普通话的词汇、语法相通，形成了一种新的语言使用风格。例如，《十二月采茶歌（第一卷）》中的“正月采茶是新年”“二月采茶是春分”“七月采茶是立秋”等句中的“是”，在粤语中有些人会使用“系”表示“是”的意思，“系吾系”就是“是不是”的意思。在香港电影《东成西就》中有一首歌叫《系吾系嘅啫》，其中的“系”与普通话“是”意思相同。现代粤语民间文献中也出现了“是”一字，并且一般情况下会读成粤语“系”的发音。又如，《十二月采茶歌（第二卷）》“家家姐妹看龙船”，在粤语的使用习惯中往往会说“睇龙船”，粤语中的“睇”就是普通话“看”的意思。这句话中的“看龙船”虽然字面上看到的是“看”这个字，但是从读音来说读成“睇”会比较符合语言逻辑。在粤语儿歌中《氹氹转》中，“阿妈叫我睇龙船”中也使用了“睇”字来表达。可见，六堡茶歌中“粤语普化”现象很常见。

　　六堡茶歌中粤语方言保留古语使用习惯

　　在六堡茶歌中，粤语方言保留了古语使用习惯，例如《十二月采茶歌（第一卷）》“日头四时似火红”、《十二月采茶歌（第二卷）》“日头晒起粉红面”两句中的“日头”一词指的是“太阳”。在古语中，“日头”除了表示“太阳”以外，还用来表示“日子”“白天”，属于古语方言。张鷟《朝野佥载》卷四、杨万里《山村》诗之二、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六回中也有使用“日头”一词表示“太阳”的例子。另外，《十二月采茶歌（第二卷）》中“家家炮仗响连天”中的“炮仗”也作“炮张”，指的是“爆竹、鞭炮”。在“旧谷未曾吃得了”一句中，“未曾”表示“还没有、不曾”的意思，这个词在《墨子·亲士》、韩愈《辛卯年雪》、刘鹗《老残游记》第一回中也曾使用过。“得了”一词在本句中表示“完结、了结”，在李德裕《公卿集议须便施行状》、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十四回中也有类似用法。“大姐听闻二姐到”中的“听闻”指“听说”，这个用法在《尚书·仲虺之诰》、曾巩《代人谢余侍郎启》、王守仁《传习录》卷下、黄钧宰《金壶七墨·漕弊》、章炳麟《文学说例》等古书籍、著作中都有使用。“二姐行近好商量”中的“行近”一词多用来表示“走近、靠近”，这个用法在张镃的《行近湖州不果入城寄王成之使君》、边贡的《舟行近沧洲》、林朝崧的《江堤晓行》中都有使用。“妹在深房坐织机”中，“坐织机”指的是“坐在织机旁劳动”。在古语中，经常有名词被用作为状语的使用习惯，表示动词发生的地点。为了更加准确地翻译，现代汉语一般在名词前加上介词“在”。《六堡采茶歌》“侬来唱只采茶歌”中的“侬”一词表示人称代词“我”，在本地的粤语方言中，常用“侬队”“侬地”表示“我们”。“侬”也是古代的方言经典特征词，在古吴语中也用“侬”表示“我”的意思。“最迟吾比过清明”中的“吾”是否定词，“吾比”是“不给”的意思，强调否定的动作，从程度上反映出非常坚决反对的否定性质。在“吾滕入口就甜牙”“吾采转来茶又老”“吾采变黄成老执”中的“吾”和“吾滕”同样表示“没有、不”，常常用作否定意义的副词，并有强调否定的动作的意味。但后面三句话强调的是从时间上没有做到某一个动作的意思。“吾”在楚语或湘语中通常表示“没有、不”的意思，类似于普通话中的“不”“未”等，常常被用作否定意义的副词，并有强调否定的动作的意味，例如，“吾定”表示“不定”“未定”，“吾知”表示“不知”“未知”等。此外，“吾”也表示人称代词“我”的意思，例如“吾辈”表示“我们”等。综上所述，这些六堡茶歌的词汇用法都符合古代语言的规范。

　　六堡茶歌中的粤语倒装句型

　　在六堡茶歌中，有不少使用了粤语倒装句型的表达方式，例如《十二月采茶歌（第二卷）》“中午回去唞下先”一句中的“唞下先”，表示“先休息一会儿”。这种倒装句型在粤语中非常常见，例如“睇下先”表示“先看看”，“听下先”表示“先听听”等。在《六堡采茶歌》中也有使用倒装形式的句子，例如“茶姑个个上山爬”，在这里“上山爬”就是倒装形式，其意思是“爬上山”，而非“爬到山上”。这种语言表达方式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使用，例如“爬树上”和“上树”有着不同的意思。七言诗歌歌词、一二四句押韵、四句类结构、十二月叹歌体裁，也是六堡茶歌歌唱语言的形态特征，待后续考释。

　　（作者系梧州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本文系2021年度广西高等教育本科教学改革工程重点项目“传统文化视域下桂北曲艺课程在音乐专业中的开设与实践探索”（编号：2021JGZ185）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