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町街上的夕（浮世绘）　鸟居清长
北京鲁迅博物馆藏

　　提到鲁迅，人们最先想起的是他深刻犀利的文字和他笔下鲜活的人物形象。巨大的文学光环常常遮掩了鲁迅的另一面——对美术的热爱。为纪念鲁迅先生对现代版画的重要贡献，近日，由北京鲁迅博物馆和上海鲁迅纪念馆共同举办的“力之美——鲁迅与版画”展览在上海鲁迅纪念馆展出，将持续至9月12日。展览精心选取了89件（套）鲁迅所藏的中外版画、金石精品，及其培养的中国第一代、第二代版画家的作品，详尽回顾鲁迅一生的艺术历程。

　　管窥鲁迅的艺术癖好，可以发现他对于版画的偏爱。他不惜重金购藏大量中、外原拓版画、画谱、碑帖，多次出资出版画册，举办版画展览，创办“木刻讲习班”，培养了中国第一代现代版画家。逝世前11天，他仍抱病参观木刻展览会，与青年木刻家们座谈。在给《木刻创作法》撰写的序言中，他提到介绍版画的原因第一就是“好玩”。这让我们看到了文学以外的鲁迅：在美术的天地里自得其乐。鲁迅对艺术有着自己独特的品位，他对版画的趣味也是其文学风格自然的延伸。他在《近代木刻选集（2）》的小引中赞美版画“有美，有力”：“虽在复制的画幅上，总还可以看出一点‘有力之美’来。”当时社会所流行的是“削肩的美人，枯瘦的佛子，解散了的构成派绘画”，他期盼“有精力弥满的作家和观者”让社会生出“力”的艺术来。

　　对于版画，鲁迅有自己的主意，他在给版画家李桦的信中讲到：“是以为倘参酌汉代的石刻画像，明清的书籍插画，并且留心民间所赏玩的所谓‘年画’，和欧洲的新法融合起来，许能够创出一种更好的版画。”这些观点与主张都是鲁迅自身选择与经历的融汇。在童年时代，鲁迅就展现出对美术的喜爱，搜求绣像绘本，收藏了《诗画舫》和《点石斋丛画》等带有中国版画插图的书籍。留学日本时期，鲁迅放眼外国艺术作品，搜购欧洲美术书籍，收藏了日本浮世绘、德国和苏联等国的版画作品。任职教育部后，鲁迅频繁接触古代艺术，搜集研究汉魏六朝的石刻，收藏了大量碑帖、拓片及各种画谱、花笺等。这些收藏反映了鲁迅独有的艺术鉴赏力和洞察力，也决定了他的审美和精神取向。这种对传统和外来兼收并蓄的艺术思想不断指引着中国新兴木刻的发展，影响现代中国艺术的未来。

　　展览共分为“萌芽”“深爱”“唤醒”与“怀念”4个部分。其中，“萌芽”部分精选了鲁迅收藏的汉代画像、魏晋碑刻，以及中国传统笺谱。中国传统美术给予鲁迅以最早的艺术蒙养，古朴的纹样和刚健的力量是鲁迅所追寻的版画之“根”。鲁迅认为木刻版画是中国所固有的，只是长时间被埋没在地下，他在《北平笺谱》的序中详细梳理了中国版画史，称“镂象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他赞叹汉代石刻“气魄深沈雄大”，欣赏唐人线刻“流动如生”，希望碑刻花笺中蕴含的力量之美能将逐渐走偏、堕入颓朽的传统文化扭回正途。第二部分“深爱”展示了鲁迅收藏的外国版画作品，其中包括带有世俗力量的日本浮世绘、饱含沉郁悲壮力量的德国版画，以及具有原创真实力量的苏联版画。鲁迅在世界艺术浪潮中，在众多国外版画家中聚焦个案，最爱日本的蕗谷虹儿与德国的珂勒惠支。后者的作品多以战争、死亡、妇女儿童为题材，其深切的关怀和强韧的力量触动了鲁迅。鲁迅曾委托美国记者史沫特莱代为购买这位德国版画家的作品，并亲自编选成画集、设计封面和广告，他在画集序言中描述“她以深广的慈母之爱，为一切被侮辱和损害者悲哀，抗议，愤怒，斗争”。本次展览展出了鲁迅收藏的《自画像》《突击》《德国的孩子们饿着》《穷苦》4幅珂勒惠支版画作品，以及鲁迅设计的《珂勒惠支版画选集》广告，都是北京鲁迅博物馆馆藏的一级文物。

　　“唤醒”和“怀念”部分展示了鲁迅所培养的木刻青年在上世纪30年代创作的代表作品，以及鲁迅去世后以“鲁迅”形象为题材的怀念作品，着重关注鲁迅与版画家们之间频繁的互动和深厚的情谊。鲁迅倡导版画的重要原因是其简便、有用，认为它是“正合于现代中国的一种艺术”。鲁迅曾言：“艺术是艺术家用以改革现实的武器”，版画便是他藉以唤醒国人麻木灵魂的武器，是他救治传统文化、关怀有志青年之所在。20世纪30年代，鲁迅发起了以革新中国版画创作精神为使命，涤荡政治、文化腐朽风气，宣传革命、进步思想的“中国新兴木刻运动”。1928年与柔石等人创办的“朝花社”便是这场运动的先声。作为中国新兴木刻版画之父，鲁迅倾尽全力地翻译介绍外国版画作品和创作方法，邀请日本版画家讲授技法并亲自担任翻译，组织社团、编印画册、举办画展，为青年的作品作序，推荐作品发表。鲁迅指导过的青年，后来大多成为中国版画界的中流砥柱，更有不少跻身艺术大师之列。而对这批青年而言，“鲁迅”这一名字早已超越了文学家、思想家、收藏家等范畴。木刻青年刻刀下的鲁迅形象，无不透露出他们对鲁迅的深厚感情，更反映出鲁迅精神的时代影响。

　　本次展览汇集了鲁迅珍贵的艺术收藏，以及版画家优秀的代表作品，讲述鲁迅与版画的不解之缘，希望观众通过近距离欣赏这些艺术精品，感受版画的“力之美”，发现鲁迅不常为世人所知的一面。鲁迅的美术人生与中国近代艺术史相互交织，他将大量心血倾注在版画上，为中国新兴版画事业作出巨大贡献。鲁迅所提出的，“采用外国的良规，加以发挥，使我们的作品更加丰满是一条路；择取中国的遗产，融合新机，使将来的作品别开生面也是一条路”，对现今的艺术探索仍具有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