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艺术的源起
作者:高希  来源:中国艺术报

  当第一只古猿鼓足勇气,开始了从树上来到地面的探索,人类的居住史便随着人类发展史从此拉开序幕。而当今日的我们沿着历史的长河一路回望,便会发现即使历经了千年万年的漫长岁月,当初的祖先为了生存作出的那些或偶然或必然的抉择依然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当代人的生活。

  远古时期,人类还没有掌握建造房屋的技术,行为活动始终受到自然条件的限制。为了躲避恶劣的天气条件、逃避野兽的攻击,主要是以天然洞穴或大树作为居所。《易经·系辞》中就有记载:“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洞穴和大树都能够作为栖身的好去处,远古人类在寻找洞穴的过程中发现有些洞穴内部明亮凉爽适宜居住,有些洞穴内部却阴暗闷热;地势平坦的地方不利于隐蔽和逃跑,地势较高的山坡则能够有效躲避猛兽的攻击。在掌握了足够多的经验之后他们才逐渐明白,原来选择一个合格的、适宜于居住的场所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气候条件密不可分。也许中国的风水学说便孕育自这个遥远的上古时期,在无数次的探索、总结和尝试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并逐渐趋于成熟。直到今天,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科技手段来弥补自然条件的不足,也不再需要利用地形来躲避野兽,但依山傍水、草木繁茂依然是中国人心中最渴慕的理想人居环境,最初对于自然环境的功能需求或许已经悄然转换成了内心深处的审美意识。

  总体来说,这一时期的人类由于还没有太多的经验,面对自然环境还处于被动的接受状态,人本身的巨大创造力和潜力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显现。因此,穴居、巢居时期的各地人类大多选择靠近水源、通风良好、地势高爽的环境作为栖身之处。或许是由于物资和生存条件的匮乏需要人们团结在一起,此时的人类一直过着群居生活。根据考古学家们从地底挖出的文物,我们可以大体想象到原始人类在早期居住空间中的生活轨迹和整体布局:群居的原始人类围坐在巢穴中,男人们坐在离洞口较近处改进着白天捕猎的武器,女人们待在洞的深处一边抚育孩童一边利用兽皮制作衣服,巢穴除了日常休息以外还承担储藏食物的功能。在人类学会了生火的技能后,火作为取暖、照明、做饭以及驱赶野兽的必不可少因素,对人们的生活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洞穴空间的中心位置就留给了一丛持续燃烧的篝火。

  在原始洞穴中非常有趣的一点是,尽管远古时期我们的住所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天然洞穴,既没有严谨的空间功能划分也没有良好的居住条件,但我们的祖先已经学会了利用“装饰画”来装点自己的居住空间。从各地发现的岩洞遗址中都找到了原始壁画的存在痕迹,如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窟、法国拉斯科洞窟等。这些洞窟中的壁画通常选取自然界的动物和人类捕猎活动的场景作为描绘对象,虽然我们已经无法准确知道当时的人类描绘这些画面的真实意图,但那些质朴生动的线条和画面让我们可以依稀感受到远古人类对于自然的敬畏、感恩与依赖之情,而对于激烈紧张的捕猎场景和人类活动场景的描绘似乎又裹挟着某种自我和征服的欲望。在当时那个文字和语言都还未出现的时代,正是这些看似普通甚至略显幼稚的“装饰画” ,代表着人类最初的文化、艺术和思想的萌芽。

  尽管穴居巢居的居住空间一定程度上是早期人类在被动顺应自然的过程中作出的选择,但这种出于偶然发现的天然居住环境仍然对我们后世的居住文化和生活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影响,甚至在现代社会,我们依然能够追寻到它的影子。今天,在部分非洲部落和一些偏远的山区依然能够找到巢居和穴居存在的痕迹。科罗威是一个位于非洲的原始部落,不管外部的世界如何繁华、信息如何发达,他们依然在丛林中维持着石器时代的生活水平,他们将房屋建造在雨林中几十米高的树上,以此躲避雨水和蚊虫,同时也能够获得更多的阳光和新鲜空气;在中国贵州,也有着一个遵循古老生活方式的聚落——中洞苗寨,与非洲部落不同,中洞苗寨的居民是在清朝时期为了躲避战乱才搬来此处重新过上了穴居生活,因此他们的生活环境并没有与外界完全脱离,而是将两者相结合,他们过着洞中穴居的生活,也不拒绝接受现代社会的物质资源。

  令人困惑的是,尽管身处的生活环境恶劣,日常生活更是非常的不方便,但不管是科罗威部落还是贵州的中洞苗寨,他们都默默地将这样的古老生活方式沿袭了下来。也许因为他们把这种生活方式已经当成了一种习惯,也许是出于对自己长久生活环境的依恋情感,又或者是对于巢穴外未知世界的恐惧与迷茫,但不管如何,从他们身上的表现我们更加能够体会到远古时期,我们的先祖从树上来到地面、从巢穴走向大地、从对自然的依赖到自食其力,期间的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决心。

  尽管现代社会中再难见巢居与穴居的身影,但它们总在不经意间左右着我们的习惯与偏爱。比如,在热带多雨的东南亚地区,尽管受文化影响衍生出不同的建筑风格与造型,但不变的是他们对于木材、藤条等建筑材料的喜爱以及对吊脚楼建筑传统的沿袭;而当提到西方建筑,人们总说那是一部关于石头的历史;时至今日,当我们有条件的时候,许多人仍然喜欢为自己建造一座地下室来体会那种昏暗环境给人带来的莫名安全感,当我们有时间的时候,仍然喜欢走进自然深处,搭建帐篷或是木屋来让自己体会一份久违的舒适感……也许,远古时期,自然对于人类的那份馈赠早就已经刻入了我们的基因、融入我们的骨血。

  (作者系苏州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