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现代开发的关键在于村落中的人,当地民众基于历史记忆形成的“自我”叙事能够影响甚至主导村落景观的建设方向。历史记忆的形成依仗标志性文化景观的打造,而清晰的历史记忆又将进一步推动文化景观的建设。
漕运重镇:“兴”与“衰”中的历史记忆
位于北京市通州区的古城张家湾因运河而生,随漕运的发展逐步走向兴盛。漕运文化的印记与当地商贸的繁荣是旧时张家湾地方景观最突出的特点,彼时的辉煌历史也建构了当地民众的历史记忆。
张家湾的城镇建设本就源于保障漕运安全的考虑。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朝廷在张家湾一带修筑城池,“建屋若干楹,遇警则以贮运舟之粟”,其目的在于保障漕运命脉,捍卫这座处于水陆交汇处的京师粮仓。明代张家湾附近还建有皇木厂与盐场,同样以服务漕运的发展为目的。由于漕运对张家湾的深刻影响,有人甚至认为古城张家湾与其说是一座“城垣”,倒不如说是一个“运河岸边的专门为皇家堆放南来木料的仓储式城堡”。这些带有漕运印记的景观便长期影响着张家湾民众的生活,塑造着民众的历史记忆。
繁荣的商业是影响张家湾民众历史记忆形成的又一文化景观。作为京杭大运河北端的码头,张家湾因兴盛的漕运而带动了此地商品经济的发展。“官民舟航,皆集于此”,东南而来的漕粮于此卸货转运,南北货物亦暂存于此。城中有“若干街区……有会商三十余家、当铺三家”,连同山西会馆、高丽庙等建筑共同见证了张家湾“水陆之会而百物之所聚”的重要位置。
围绕漕运形成的物质景观与繁荣的商贸景象共同凝聚为民众对张家湾的历史记忆,也奠定了其对张家湾繁盛景象的自我叙事。尽管随着清王朝的衰落与外国列强的入侵,运河停漕后的张家湾迅速衰落,城中的漕运景观亦在近代历史的战火中变为断壁残垣,上世纪90年代后仅存南门城垛,但民众对张家湾辉煌历史的记忆仍在废圮的旧城之中,依托当地老人的“讲古”而代代相传。
红学之乡:从“无”到“有”中的现代开发
张家湾民众对当地的历史记忆虽能暂时超越时空的束缚,但其长久的发展仍旧“需要一个特定的空间使其被物质化”。由于时代的变迁,重建张家湾古城中的漕运风貌与商贸盛景困难重重,上世纪90年代曹雪芹墓石的出土却为古城的现代开发提供了新的契机。在政府与民间的合作中,民众对张家湾辉煌历史的记忆迅速与《红楼梦》中的文化空间相结合,引导张家湾以建设“红学之乡”复现其昔日的盛景。
1992年“曹公讳霑墓”在张家湾出土,冯其庸、史树青、唐德刚等红学家有关曹雪芹墓石“真”与“伪”的争论便迅速席卷社会各界。对张家湾的民众来说,“曹家当铺”等与红学文化相关的景观得到了他们的重视,昔日“不知墓主”坟冢亦被描述为曹家坟茔,葫芦庙、铁槛寺、馒头庵等《红楼梦》中的经典场景也被一一对应到张家湾古城的文化空间之中,成为古城地理空间的折射。民众依托文学经典《红楼梦》重新讲述了他们的历史记忆,但旨归仍在于描摹张家湾往昔“店铺鳞次栉比,云集各地客商”的盛景。
围绕红楼文化形成的历史记忆还深切影响着古城张家湾的景观建设。张家湾旧城遗址上建立的新型民居便以红楼文化为标识打造其公共空间——小区广场两侧陈列着红楼故事、红楼文化的普及展板,塑造着社区的“传统底色”。张家湾还在萧太后河两岸打造曹雪芹像、归梦亭等展示红学文化的“绿色走廊”,在博物馆中设立“红学文化”展区,以《红楼梦》为底本再现张家湾古城布局、文化标识与典型景观。未来,张家湾还希冀恢复以《红楼梦》为原型的古城文化景观,进一步展示张家湾往日的辉煌与深厚的历史底蕴。总而言之,当下的民众以红楼文化为依托,通过红楼景观的打造尝试重现张家湾往日的辉煌。
景观建设中的“变”与“不变”
任何一座古村落都是物质与非物质文化结合的产物,村落中的景观既是地域特色的展现,亦承载着民众独特的历史记忆。因此,古村落的开发不仅要保留古建筑的遗存以“见物”,更要以景观传承、发扬地方的历史记忆以“见人”。
在古城张家湾的当代开发中,留存历史记忆以“见人”便是其建设的关键点。尽管“红学之乡”与昔日的“漕运重镇”不尽相同,其景观的侧重点亦有所变迁,但对张家湾繁荣景象的留恋与重建却将二者巧妙地连接到了一起,使张家湾“红学之乡”的建设规划能够得到广大民众的接受与支持。
作为一种“被发明的传统”,张家湾“红学之乡”的建构充分体现了古村落建设中对物质景观所承载的文化内涵的重视。通过对时代契机的把握,张家湾坚守了对往昔繁荣的记忆,又以多样的形式对历史记忆进行了复现,指引着“红学之乡”的景观建构,为古村落的现代开发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