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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多年前,有些来自遥远国度的人,对福建厦门产生了“特殊的兴趣”。牧师郭士立在《中国沿海三次航行记》中这样写道:“由于港口优良,厦门早就成为中华帝国最大的商业中心之一,又是亚洲最大的市场之一。”他又说:“午后,我们走到厦门城郊的一座最高的山头极目远眺;港口的岛屿星罗旗布,金门岛在远处历历可见,山峦起伏,村庄纵横,全城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这种优美的风光使我们心旷神怡。啊!什么时候这个人烟稠密的城市才能归于主呢?”染指这片美好河山的企图心,丝毫不加掩饰。英国东印度与中国协会致英国外相巴麦尊提出,“假若认为台湾占领起来太大,那厦门包括金门岛,可以给我一个良港,可以控制,并可以据以劫取台湾商业”。英国外交官安德鲁·韩德森更是扬言:“对于中国和对于一切软弱的政府一样,勇敢地施用武力可以收到意外的效果。”巴麦尊直言不讳:战争开始后,英军立即封锁广州等处海口,占领厦门作为“供应中心与行动基地”,“将来也可以作为不列颠商务之安全根据地”。鸦片战争中,这些不速之客,迅即将贪婪的欲望付诸于行动了!
历史定格于1841年8月26日。厦门湾顿时成为战场,硝烟弥漫,炮火连天。“厦门的争夺主要是一次海战,兵舰对着那些巨大的炮台进行了四小时连续不断的炮击。炮击确实是壮观的。从战列舰两侧射出的一连串的火和烟异常猛烈,一刻也不停。仅‘威里士厘’号和‘伯兰汉’号就各自发射了12000发以上的炮弹,更不用说快速舰、轮船和小船了……”(麦克法森《在华二年记》)。在船坚炮利的入侵者猛烈攻击下,鼓浪屿失守。闽浙总督颜伯焘赶忙下令“所有分防各将领等,交金门镇江继芸竭力支持”,自己退往同安。那时,“会夷船桅上飞炮自空中坠,颜伯焘、刘耀椿即退回。总督一退,军心皆乱”。侵略者眼中,那炮击确实“壮观”,而对于厦门守军,那却是巨大灾厄!面对横祸,江继芸无所畏惧,始终在“竭力支持",率众“抵抗得十分顽强”,直至以身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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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继芸,福建平潭人,海中生,海中长,毕生与大海相伴。他于1781年出生于平潭侯均区五福境,行伍出身,弱冠时从军,编入福建水师海坛镇。四十载戎边护疆,历任额外外委、把总、千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将、总兵等职。平潭,与台湾的澎湖列岛,广东的南澳岛,并列称为海中“三山之目”,加之金门岛,同为东
南沿海上的要冲。江继芸先后在四处重镇效力。仅就最后二年,他的人生轨迹,便与上述四地完全叠合:道光十九年(1839年)九月,任台湾水师协副将;道光二十年(1840年)三月,署理广东南澳镇总兵;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三月,任福建水师海坛镇总兵;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五月,任福建水师金门镇总兵。他的戎马生涯,和林则徐、邓廷桢、关天培等名臣良将融合在一起,曾积极配合两广总督邓廷桢打击鸦片走私贩卖,坚决支持林则徐的禁烟行动。每次升迁、调任,均为上峰保奏。先是,以“继芸年健技练,熟谙水务,屡经巡洋,获盗多名,著有劳绩”,“于台地洋面情形素为熟悉,升补台湾水师协副将”。而后,“该员才识明练,董率有方,堪胜水师总兵之任”,委署南澳镇总兵。其后,“总督邓廷桢荐其才,寻擢海坛镇总兵,调金门镇,从颜伯焘守厦门”。厦门保卫战中,江继芸拼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息。噩耗传开后,当地民众到沿海边寻找,声嘶力竭地呼唤:“江大人回来呀!”第三天中午,他们终于找到了江继芸的遗体。亲属扶柩回平潭。船驶抵城关渡船头,百姓自动夹道迎灵。停柩两年之久,道光帝终遣钦差大臣带恤银、葬银、祭银和祭文一道,来到平潭,为江继芸举行隆重的致祭仪式。灵柩沿途经过时,百姓跪地焚香烧纸,场景令人动容。上千人跟随灵柩抵墓园,哭喊声响成一片。江继芸墓,位于平潭北厝镇田美村东南。墓前立石碑坊,中门楣书“钦赐祭葬”,左门楣书“正气长存”,右门楣书“心昭日月”。主圹两旁石柱镌刻对联:“鹭岛一时殉大节;螭庭千载重精忠。”左右两侧墓圹刻着:“报国心常青;荣褒姓氏香。”“好教修史者;椽笔表幽光。”道光赐圣旨颁祭文曰:“鞠躬尽瘁,臣子之芳踪;恤死报勤,国家之盛典。尔江继芸,赋性忠直,国尔忘身,御敌冲锋,奋勇阵殁,朕用悼焉。特颁祭葬,以慰幽魂,呜呼!聿昭不朽之荣,庶享匪躬之报,尔如有知,尚克歆享。”迟到的荣誉,总算降临英雄出生之地了。2001年12月,纪念民族英雄江继芸殉国160周年大会在平潭召开。数年后,江继芸纪念馆落成。民族英雄江继芸研究会成立,相继出版《江继芸》《江继芸研究》等。如今,在英雄故乡,先烈英名“黄童白叟皆知”,“青史纪功昭若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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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事,厦门保卫战中,江继芸“奋勇阵殁”。许许多多爱国将士以身殉国,让世人万分痛惜,其牺牲精神,又令人们无比激奋。那时,曾写下“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名句的杰出思想家、文学家龚自珍,直到辞官南归,暴病亡故丹阳之数日前,还致书江苏巡抚梁章钜,希望参加梁章钜的幕府,共同抵抗英国侵略者,报国之忱沛然充溢。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七月,距江继芸阵亡一年,林则徐自西安出发赴戍伊犁,写下千古名篇《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两首,其一写道:“出门一笑莫心哀,浩荡襟怀到处开。”其二写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千古绝唱,倾诉无数志士仁人的忠肝义胆!壮士已矣,忠魂不灭。出生于道光二十二年的留日学者、侯官县人郭则澐,在《十朝诗乘》中称颂林则徐斯人斯文,“迹其生平,无愧斯语”。日寇侵华, 1942年,周作人请清人郭则澐出任日伪“华北教育总署署长”,郭则澐断然拒绝,并公开发表《致周启明(周作人)却聘书》,以明心志。这些忠贞爱国之士,唯以家国为怀,置功名利禄于度外,何尝不是“迹其生平,无愧斯语”!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昔日烽火渐渐消散殆尽。然而,往事并不如烟。上世纪初叶,著名南社诗人陈去病,从汕头到厦门,写下《自厦门泛海登鼓浪屿有感》:“西风落日晚天晴,列岛遥看战一枰。番舶正连鹅鹳阵,怒涛如振鼓鼙声。凭高独揽沧溟远,斫地谁为楚汉争?海水自深山自壮,不堪重忆郑延平!”借景抒怀,凭吊先贤。今人遥念前尘,“凭高独揽”,依旧“怒涛如振”,“海水自深山自壮” ……仿佛仍在吟唱,在传颂:
鹭岛一时殉大节
螭庭千载重精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