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赠汪伦》诗句 孟鸿声
以上这些隶化而富有人文笔性的楚简文字,其篆、隶特征,或同时存在于一个单字中,或篆、隶分别独立,简帛学家谓之篆隶。金文与秦篆、篆隶相比较,不少文字不同于秦篆,而通于楚简篆隶。由此可见,篆隶大多来源于西周和春秋金文,因此,隶书并非直接源于秦篆,通常认为“大篆→小篆→隶书”的演变观点,就有问题了。
所谓篆隶,其点画演变的指向不仅仅是“隶定” ,而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书法艺术母体。既是母体,就不属于某个具体的字体,它既不专属于隶书,也不专属于篆书、草书、楷书、行书等等,但同时也蕴含了这些字体的点画基因。这就是轴心时代经典具有的共同特性。 《大学》 《中庸》 《论语》《老子》 《易传》等经典文本,“贤贤易色”“巳日乃孚”“先甲三日”等等的解释各有不同, 《易传》学派之争也来历已久,道家、儒家、阴阳家各自读出了自己的学派属性。根据时空与学者立场的不同,与时偕行,派生出了多样化的断代哲学和思想争鸣。
篆隶与秦篆相比,篆隶呈现出了“今文”化的趋向,比它晚的秦朝权量、诏版等通行的“书同文”字体,不但没有简化,倒是复杂了许多,这不能不说秦朝小篆有演变退化的现象。雅斯贝尔斯认为,随着强大秦国和罗马帝国的武力征服,轴心时代文明随之结束,却留下了至今人类思想的基本范畴,历代学术基本都是轴心时代文明的诠释、反刍和发明。
简帛文明的原创经典书法符号,彰显人文精神的笔理墨妙,在“书同文” 、“行同伦”中,或毁于秦火,或葬于地下。
“书同文”统一的主要是公文用语和用字规范,六国多样化的书写习惯是难以统一的。尽管秦始皇决意毁灭的文化很多,但作为原创经典文明,怎个亡字了得?比如焚书坑儒,儒学亡了吗?罢黜百家,百家灭了吗?三武灭佛,释家绝了吗?试想,春秋战国各诸侯国之间的合纵连横、通婚联盟、口诛笔伐、诸子游说、聚散分合,持续五六百年,文字相互渗透。楚秦关系千丝万缕。秦统一后大量楚国人才迁居咸阳,楚文的书写习惯和特点融入秦地,为秦隶笔法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与其说秦篆统一了全国,倒不如说秦隶统一了全国。秦朝的帝国复苏,对于隶变的多样化发展是有抑制力的,正如裘锡圭先生所说:“跟战国时代其他国家的文字相比,秦国文字显得比较保守。 ”
本文用了“隶变突破”一词,突破了什么?突破了象形文字的依样画形,突破了贵族垄断的文字禁锢,是铭文刻制向手稿书写的突破,是象形转化为点画符号的突破,是工匠刻铸到经典学者参与书写研究的突破,是圆长到方扁的突破,是圆转到折挑的突破……改变了大篆的形体和笔触,变圆弧为平直化,变圆转为提按化、顿挫化、笔法化、方折化。一言以蔽之,隶变开启了古文向今文的转化。
关于楚简文字,郭沫若先生认为:“体式简略,形态扁平,接近于后代的隶书。 ”裘锡圭先生也认为:“如果秦没有统一全国,六国文字的俗体迟早也会演变成类似隶书的新字体的。 ”饶宗颐先生也有相同的观点。思想经典的抄写,启迪了书写者的自由意志和人性发微,产生了多样的笔法、墨法、章法形态,具备了后来草、隶、行、楷多种字体的笔法和结构。
关于楚简的风格,各个篇目,各成系统。仅看部分郭店楚简的风格:《唐虞之道》温润静穆、淳朴内敛; 《尊德义》苍茫奔放、起伏跌宕; 《老子甲》整齐严谨、雅致精微。
关于战国简帛字体的正、俗问题,长期以来有一种普遍俗成的共识,认为秦篆以外的六国简帛书法属于俗体,从而推论出隶变是俗体推动的结果,这种观点是不严谨的。王国维指出:“掌文书者亦皆谓之史,则史之职专以藏书、读书、作书为事。 ”这些“掌文书者”均为诸侯国官方史官,他们所抄写的大量经典,均为官方通行文字。 《说文解字·叙》中说的“著于竹帛谓之书”的“书”就是简书。
轴心时代文明大变革中,古文更无一例外地成为理性突破的对象。在古文向今文转化的探索和自然演化中,各诸侯国学者“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
关于简书的出土历史,晋武帝太康二年(公元281年)在河南汲县出土战国魏国《竹书纪年》 , 1946年出土的战国简佚散海外, 1953年至1993年相继大量出土,开始得到系统整理,逐渐受到书者关注。
书法艺术的自觉通常认为始于汉灵帝时期。然而,轴心时代人文精神的觉醒,在文化领域里是同步的,书法艺术更不例外。比如,儒学到了汉代,虽称经学,但已经是新儒学了;书法到了东汉,只能说是伴随着纸张的发明和普及,发生了二次飞跃……属于轴心时代文明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