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建战友沈小三是“5·12”三周年前夕走的。听他的家人说,小三走得非常痛苦。癌细胞的肆虐使他的肺部功能急剧下降,气管日益狭窄,呼吸渐渐消失。记得小三走的前三天,我还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非常虚弱,每说一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会儿,虚弱的喘息声透过话筒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的耳膜,敲打着我的心。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小金去看看,去看看美汗路。电话里,我良久无语。我知道,小三最牵挂的是美汗路,因为,那条路凝聚了他的心血和生命。
美汗路是江西省援建小金的十大示范工程之一,对于小金县的老百姓来说,它是一条已盼了60多年、打通小金县汗牛、窝底、潘安三乡直通县城的致富路、幸福路;而对于江西援建者而言,它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生死之路。这条长仅有51 . 2公里的“天路”有三分之二的施工段在海拔3500米以上,其中最高施工点海拔4916米。这里空气稀薄,空气中含氧量只有成都平原的60 %,江西人来到这里,不要说干活,就是坐着不动也会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这里气候恶劣,一年有效施工期不足5个月,盛夏时节也要穿棉衣,冬天极端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30℃,而且常常是5月雪水一化, 6月雨季又来,到9月雨季快结束时,大雪又飘然而至。这里条件艰苦,用原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张泉灵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水、没有电、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电视节目” ,大家每天能做的就是吃冻菜、喝雪水、修天路,而唯一的娱乐节目就是晚上每个人轮流讲故事。
小三是省景婺黄高速公路管理处养护中心的一名业务干部,毕业于同济大学道路工程专业的高材生。他很厚实,背有点驼,戴着一副眼镜,话不多,和你说话时总是笑着看着你,很真诚。
小三在小金工作了近一年。一年中,他几乎一直待在海拔3800多米的工地上,有时一两个月才回到指挥部休整一下,洗个澡、吃顿饭,又立即返回到工地。看到他这么玩命,我们经常劝他注意身体,可每次他都是眉头紧锁:“急啊! ”极端恶劣的环境,稍纵即逝的工期,异常艰巨的任务让他这个出了名的“老黄牛”倍感责任与压力。
我跟小三见面更多是在工地上。天天在各个工段奔忙,小三被晒得像是漂染过,脸上的皮肤脱了一层又一层,嘴唇干裂着,我提醒他:悠着点,多保重!他总是憨厚地笑笑,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脯说:“没事,看我壮得像头牛! ”
2009年9月30日,美汗路正式通车。那天,沈小三被当地兴高采烈的藏族同胞簇拥着,像英雄一般。那时,他的心里多开心,多自豪!
可是,这么一条壮汉,这么一位英雄突然间倒下了,肺癌晚期!省里一位参与过会诊的知名癌症专家不无痛惜地说,如果不是长期处在高原缺氧的环境中,没有癌症家族史的沈小三身体抵抗力会更强,也许……如果不是长期坚守在高强度工作岗位上,他就能够做到早检查、早发现、早治疗、早……
然而,没有如果。
说这话时,专家的声音有些哽咽,而我已是泪流满面。
小三追悼会的那天,小金的援建战友从全省各地赶了过来。小三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人瘦得与从前判若两人,只有在高原援建留下的黑色脸庞依然。看着一旁他幼小的女儿、操劳的妻子、年迈的母亲以及兄弟姐妹痛不欲生的表情,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每一位援建战友心如刀绞,我们知道,小三是为援建事业而走的!
为了修通这条被小金人民比作“第二次解放”的美汗路,连同沈小三在内,已经有6位优秀的江西儿郎献出了生命。2009年7月17日,发生在美汗路C段60年不遇的泥石流,瞬间吞噬了5位援建战友的生命。中央电视台举办的《 “5·12”抗震救灾三周年专题晚会》上,我留心了一下,在190分钟的节目时长中,反映江西援建的部分足足占了七八分钟。其中播放的五个省的援建短片中,江西的援建短片以修建美汗路为主线,以5位牺牲的援建者为结尾,为整场晚会增添了厚重而悲壮的一笔。
看着电视画面上我们远去的5位援建战友,想着刚刚离开我们的小三,我的思绪再次飞到那片曾经挥洒过汗水与热血的雪域高原。三年援建期间,在“海拔最高、条件最苦、工期最短、运输最难”的小金县,我们有多少援建者一直隐忍着高原带来的种种病痛,默默地奉献着?有多少人落下的疾病至今不愈?44次翻越夹金山的指挥长陈俊卿自参加援建后血压开始升高,从此,降压药将与他相伴终身;常务副指挥长毛敏、副指挥长杨建林上小金前身体棒得像运动员,可三年下来,都患上了脑梗塞,脑部病灶达20多处;副指挥长喻家凯年近60了,三年的小金援建,让他军人雄壮的体魄演变成了哮喘和高原重度肺气肿;还有70 %以上的援建指挥部成员患上了各类结石病,部分人员患上了心脏肥大症;一些人被飞石砸过,被泥石流冲过,有的至今身体内的残渣还未清除干净……也许,与6位牺牲的援建战友相比,这些疾病和伤痛算不了什么,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生命的付出呢?
我想,正是千千万万援建者以生命的名义无私奉献、顽强拼搏,才奠定了对口援建事业的伟大胜利。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传递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无疆大爱,锻造了热爱祖国、忠于党,顾大局、重大义,讲大德、献大爱的高贵品格” ,为灾区人民早日重建新家园、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