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认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作者是何占豪与陈钢,其实很多人不知道此曲其实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丁芷诺就是这个“集体”中的重要成员。
丁芷诺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学习、喜欢尝试接触新事物,如今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如此。年轻人喜欢的新事物她都有着充分的包容心,并始终保持着一颗永远不老的好奇心。
8月5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纪念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教授丁芷诺从教60周年”音乐会正在这里举办。受过丁芷诺栽培恩泽的音乐家(其中许多已成为当代古典乐派中的领军人物) ,从世界各地赶来上海并悉数登场,一展技艺。悉尼歌剧院乐团音乐总监马骏一、悉尼交响乐团副首席孙毅、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林朝阳、天津音乐学院教授闵稼吉、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郑炜珉、中央芭蕾舞团交响乐团首席王小毛、国家交响乐团二提首席董智敏、上海爱乐乐团顾问曹以辑和原首席吴正瑜……这些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多年受到丁芷诺教诲的一众学生,要为恩师带来一场具有特别意义的音乐会。
改变欧洲人对中国音乐教师的态度
由她的父亲丁善德介绍,笔者认识丁芷诺至今30多年。上世纪90年代初,笔者与好友策划“丁善德从艺五十周年(七十大寿)音乐会” ,由此常常去讨教音乐问题。那时的丁芷诺刚从国外学成回来,也成了笔者从事音乐报道的最早的“良师益友”之一(那时候,遇到弦乐问题都时不时找她咨询,她总会耐心解答) ,她和我常常说起弦乐教学一定要重视室内乐训练,记得那时连笔者都不太了解室内乐到底是什么,怎么训练。她就给我看了很多她亲自翻译的教材(记得还是手写) 。由此,笔者不断撰文呼吁专业的弦乐教学一定要重视室内乐。
丁芷诺和父亲丁善德
比起舞台,丁芷诺更迷恋讲台,一教便是六十载,岁月白了她的头发。朴素一如当初,星光却耀满天下。
记得1960年,为参加柏林舒曼国际弦乐四重奏比赛,丁芷诺和俞丽拿、吴菲菲、林应荣共同组成女子四重奏组合。时间紧、任务重,大家仅有5个月的时间进行排练。当时条件非常艰苦,大家笑称“人是拼凑的,琴是借的,老师还不愿意教” ,但就是这样四个女孩子,她们克服种种困难,最终不负众望,在比赛中获奖,惊艳了国际舞台。那时,丁芷诺只是个音乐学院三年级的大学生,但她要让中国的音乐艺术成就在国际上显露锋芒的决心已经暗暗下定。
1982年, 44岁的丁芷诺第一次有了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尽可能地多听、多看、多学。那时在国内听音乐会的机会很少,她就抓住每一个在美国听音乐会的机会,每个月都要听上20多场,只为看看“天到底有多高” ,知道“我们自己的短处在哪儿” 。但是,听音乐会是要花费许多钱的,她靠“照顾老人”节约住宿费,用省下来的钱去听音乐会。
从美国回国后不久,当年女子重奏组的几位教师再次组织起四个学生重奏组,决心要在英国朴茨茅斯比赛中“干一场” ,改变中国室内乐长期落后的局面。学生们最终获得了二等奖,评委们都为中国的进步高兴,普遍反映中国选手个人技术好、合作好、音质音准好、音乐动人。当年小提琴大师梅纽因曾说,“中国选手的进步不亚于造出了原子弹” 。
那时丁芷诺接受笔者采访时说,“之前不少外国音乐家都认为中国人无法理解莫扎特,但是这次比赛的评委都认为我们的选手是所有组中莫扎特拉得最好的” 。
2009年,再次来到德国的丁芷诺,身份已经发生了改变。这次她是受德国萨不吕肯音乐学院的邀请,作为客座教授在那里举办为期一周的小提琴大师班。在德国,一位教师激动地对丁芷诺说:“我看了你编的教材,你是在吸收了别人教材的基础上以更智慧的方式、清晰的逻辑思维,将小提琴技术内容归纳组合。学习程序安排得很好,我准备就按照你的教材来教我的学生。 ”
同时,对丁芷诺带去的一些教具,如“丁氏小提琴指环”“小提琴练习器”等,这位德国教师也颇有兴趣。“昨天我上网查过了,可惜你的教材和教具目前网上还不能订购。 ”她将丁芷诺把左手食指放到琴颈的左边,让学生能找到正确手形的方法称为“天才的发现” 。她还告诉丁芷诺,近80岁的著名小提琴家奥齐姆听说这些“秘密”武器后说,“我的天哪!我们一辈子都在让学生找到正确的手形,原来就这么简单! ”
在此之前,丁芷诺曾经作为高级访问学者到维也纳访学,看到一些外国学生也遇到与国内学生相同的难以克服的技术问题,她就对外国教授提出,“如果需要,我可以回答你们这些外国学生遇到的问题” ,可老外的回答是:“不,我有助教。 ”丁芷诺当时想:“好骄傲的德国人,大概在他们眼里,小提琴是他们的乐器,中国人只能跟着学,没有发言权。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要改变欧洲人对中国教师和教学法的态度。
多年来,丁芷诺教授作为小提琴交流使者,足迹遍布美、德、澳、新加坡以及中国港台等地,由她创作和编配的教材达30多种,多次受到文化部等上级部门嘉奖。
一生低调,从不争名逐利
现在公认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作者是何占豪与陈钢,其实很多人不知道此曲其实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丁芷诺就是这个“集体”中的重要成员之一。
1958年,上海音乐学院成立了一个“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 ,成员除了何占豪、沈西蒂、俞丽拿、沈榕、张欣、朱英等之外,当时还是在校生的丁芷诺也加入了这个小组,并参加了《梁祝》的创作。“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的奋斗目标就是,早日结束西洋作品一统小提琴乐章的历史。
丁芷诺从小受作曲家父亲丁善德的影响,修习了一些作曲技能,像《旱天雷》 《二泉映月》等,都是何占豪写旋律,丁芷诺写乐队。可以说, 《梁祝》渗透了丁芷诺的深切情思。然而,在陈钢加盟后,丁芷诺为了保证作品的完成,选择主动退出。“何占豪肚子里有越剧曲调,我毕竟不是专业作曲的,这样下去作品很难出来。 ”丁芷诺曾说。
1994年“丁校”成立,贺绿汀、丁善德、丁芷诺等一众教授齐心协力推动业余教学
事实上,丁芷诺的“风格”还表现在另一件事上。当陈钢写好总谱后,夹在自行车后座上去学校参加排练,到了学校却发现这个谱子丢在路上了。后来,丁芷诺自告奋勇参与重写。现在的总谱上,“草桥结拜”一段小快板,就是由丁芷诺执笔编配。在《梁祝》 50岁庆生的舞台上,何占豪公开这一段“轶事” ,并宣布《梁祝》作者应为“何占豪、陈钢、丁芷诺”三位。然而,为避免引发名利纠纷,丁芷诺当即拒绝了何占豪的“好意” ,并再三表明坚决不同意这样做。她谨慎地说明,现在总谱上小快板段落用了自己写的弦乐部分,管乐部分则由陈钢修改,而且改得比自己写的更好。她再三表示,不敢“贪天之功” 。她认为自己不应该署名,当时是“实验小组”集体讨论创作,何占豪与陈钢两位已代表所有参与学生的荣誉。看到这个作品成功,已心满意足。最终,何占豪高度尊重丁芷诺的意愿,放弃了补“丁”的设想。
倾注心血的“丁校”
早在20多年前,丁芷诺就为挽救有才能却没被音乐学院附中、附小录取的琴童(当时上音附小提琴演奏专业每年全国招生录取仅6人) ,创立了上海丁善德艺术进修学校,“音乐并非孤立的技艺练习,而是一门系统的学科” ,家长和学生们都亲切地称为“丁校” 。
在此之前,她的父亲丁善德也做着同样的事情,耐心地教学生拉小提琴。那时丁芷诺才2岁,还是个拿着两根筷子当小提琴拉,在教室门口有样学样的小姑娘。
由她和一拨弦乐教授创办的“丁校”开张后,多年来规模一直不大,但办学踏实,为业余学琴的孩子们提供了乐理、室内乐、视唱练耳、合唱等专业系统的音乐教育,确保有意向学习音乐的孩子在不荒废文化教育的同时,能够得到正规的专业指导。
“丁校”办学至今,没有蜂拥的学生和丰厚的利润,却有无人匹敌的成果:向上音本科、附中、附小输送学生90余名,其中不乏在国内外比赛获奖者。向复旦、上海交大、同济、上海财大、华东师大等多所重点学校输送音乐特长生数以百计,学生在国内外业余音乐比赛中获奖更是家常便饭。
不要急,慢一点教学
关于音乐教学,丁芷诺有着深深的社会责任感。她主张音乐教学一定要尊重孩子的成长规律。对社会中一些急功近利的现象和影响音乐教育的不和谐音,她发表《对小提琴人才培养的思考》 《致一位考级学生家长的信》和《乐器之忧》等多篇文章,提出自己的思考和担忧。对音乐比赛中的不公平现象,她曾撰文《谁来监督评委》 ,提出自己的担忧和建议。
丁芷诺在授课中
她曾不无担忧地说,“现在的孩子在这样的压力下,出成绩越来越早,但留给他们的空间似乎也越来越少。看看近20年来上音的几位少年神童,小时候频频获奖,长大后却并没有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成为大师级的人物。在他们之中,有的人(不止是一个人)反倒出现了‘厌琴’的情况。不要急于教孩子什么,而是要养好身体、养好性格。 ”
丁芷诺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学习、喜欢尝试接触新事物,如今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如此。年轻人喜欢的新事物她都有着充分的包容心,并始终保持着一颗永远不老的好奇心。当很多同龄老年人还都只会发短信的时候,她就已经使用微信了,且各种功能熟识于心,时不时还会在网上直播一把,做回“网红”过过瘾。丁芷诺说,她自己从学生身上学到很多。
尽管已经是德高望重的音乐家,丁芷诺却始终怀着一颗对音乐和教育的赤诚之心。
(文中图片由上海丁善德艺术进修学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