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金刚:骷髅岛》剧照
在好莱坞的制片体系中,老电影被翻拍的情况是常有的复利行为,尤其是对一些年代久远但口碑上乘而被业内视作经典作品往往会随着影视技术发展和新观众需求的动机从而演化出新的版本。然而作为一种观众的主体意识在场,不同时代的审美追求、社会环境以及潮流风尚也往往左右着一部翻拍电影在新环境下的动态评价。这之中既有优秀的作品诞生,也有褒贬不一的话题作品存在。而最近上映的翻拍电影《金刚:骷髅岛》则显然属于纠结的后者。
随着1933年世界上第一部《金刚》电影在美国的诞生,这部讲述超越常规尺寸的大猩猩偶然被人类发现、擒获、展出并最终大闹纽约都会的电影就注定在好莱坞的灾难电影中留下自己深深的脚印。虽然在现实世界中从未有如此庞大的灵长类动物的存在,也从未有哪个未知生物只身爬到帝国大厦顶端与彼时人类最先进的武器——战斗机决一死战。但那种人类对于未知自然的探索,和文明与野蛮的对抗,却能很容易被西方世界的观众所接受和理解。黑猩猩作为在基因上与人类最为接近的物种,也一直被认为是人类文明与自然世界临界点一般的存在,这在另一部美国科幻电影《猩球崛起》中也有所体现。而经历了大航海时代由于黑奴交易而产生的例如展示非洲人种等落后文明的人类博物馆,也确实存在于真实的欧洲文明史中。因而这部拍摄于两次世界大战间隙和美国经济萧条时期的荒诞电影,着然也是美国人对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进行着自我反思与重定义。
而2005年重拍的《金刚》电影则是对1933年和1976年拍摄的《金刚》电影的又一次致敬,但由于使用最新的数字特效技术对原作经典场景的再现和对于剧本再创作的回避,这一版《金刚》的故事构成没有太多的创新之处。唯一让人觉得可圈可点的地方也就是在渲染金刚与女主角之间爱情的描述手法上更加凄美和动人。12年后,金刚与人类之间的故事于今年被重新搬上荧幕。不同于之前两次翻拍作品对于原著的忠实还原,2017年版《金刚》试图从更加崭新的视角对发生在骷髅岛上的奇幻故事注入新鲜的注解。
在《金刚:骷髅岛》中,剧情由20世纪初的世界舞台转移到了二战方休、越战未尽的冷战时期。主要角色也大致定位为负责战斗的越战现役军人、负责研究的科学家团队和负责进行世俗评价的民间人士这三类。这时距离萨义德写出《东方学》的1978年还有不短的时差,但这并不妨碍21世纪的编剧从更为广阔的意识形态视野来描述故事的发展。剧情延续了前作对于骷髅岛的探险,但不同的是这次的金刚无论从体积还是力量都要变得更为庞大和凶悍,这也使得本次探险队的首要目的由之前的“把金刚捕获到文明世界展出”不得不变为“尽力逃脱骷髅岛” 。由于地点不再有长距转换,编剧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对于骷髅岛的自然人文地理进行描绘和刻画。之前作品中凶狠狡诈的类非洲原始部族也变成了一如陶渊明笔下与世无争自然纯良的东方土著;同样的,金刚也由之前那个处于野性本能支配的存在变成了在维护自然秩序防止地底邪恶侵袭地表的卫士和始终处于食物链一环的有机构成间游离不定,这也是对于人类既有的科学认知与道德判定的一次挑战。
就如片中所讲, 20世纪中后期既是人类科学技术爆炸发展的时代,也同样是人类距离自身灭亡最近的时代。爆炸于比基尼环礁附近的核弹给人类带来的冲击不仅是感受到了自身的脆弱,也同样由同名女性内衣进行了文化解构的狂欢与消费。由科技带来的西方文化自信不仅使得后殖民时代悄然到来,也同样使得以美国为首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认为自己的价值取向即是全人类所应当遵循的不二铁律。而正是由这种矫枉过正的人类救世主心态,才造就了片中的核心行为动机:“由理论推论出金刚的存在——前往骷髅岛探索调研——捕获或消灭金刚” 。这个片中存在的理想逻辑却又同样像极了凯撒大帝几千年前说出的“我来、我见、我征服” 。这从一个角度也论证了如今西方文明没落的必然性,作为副证的即是那随着军用直升机而来吵闹不断最终由于损坏而渐渐丧失原音却依旧不停播放着摇滚乐的音箱。
而金刚的存在,无论从东方主义的藩篱中窥其真容还是从一个中国人的视角从意识形态层面去过度解读,似乎都偏离了剧作原本的用意,因为金刚及其所在的骷髅岛不过是广袤宇宙中人类所不曾发现的诸多谜团之万一。金刚和地底怪物的往复斗争也不过是宇宙中尚没有影响到人类文明发展的诸多不安定因素的一种现实意义上的可能。无论是像美国人一样喝着啤酒、躺在沙发上看着棒球比赛,还是像某个原始部族一样过着安静祥和、男耕女织的隐匿生活,都不过是人类这个极度渺小的宇宙中大同小异的生存模式而已。
当编剧展现了人类科技对于野性的胜利,也同样坦诚了人类对人性自身的失败之时,这部电影的主题便演化成对于生存哲学最高意义的诘问,这是对这部讲求视效外表,展示美女与野兽爱情内核为主的商业电影的过度价值透支,也是其难以为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