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如何为现代文学立规
栏目:域外艺评
  来源:中国艺术报

  今年是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逝世400周年。他们二人不仅突破了时间的限制,更打破了将街头巷尾的真实生活与奇幻作品割裂开来的文学传统。

  身世如谜的巨匠

  在我们纪念威廉·莎士比亚与米盖尔·德·塞万提斯·萨维德拉逝世400周年之际,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通常人们认为这两位文学巨匠都是在1616年4月23日那一天去世的,可实际却并不是同一天。1616年时的西班牙已经开始使用格里高里历,而英国却仍在沿用儒略历,所以后者在时间上晚了11天。这日期的巧合与日历的区别,或许倒会让这两位风趣而博学的现代文学之父倍感欣喜的吧!

  他们是否相识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二人的确有很多相同之处,首当其冲的就是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他们都是谜一般的人物:他们的人生经历中都有几年是缺乏记载的,而更能说明问题的是连文献资料也不齐全:两人都没留下多少个人物品,书信、写作日记、弃用的文稿之类的资料一概少得可怜,留给世人的只有浩繁而完备的著作,而“余下的,唯有沉默。 ” ( 《哈姆雷特》中的台词)

  不断变形的莎剧

  几乎可以肯定,塞万提斯与莎士比亚从未谋面,不过越是仔细琢磨他们留下的篇章,就越会发现他们有很多共通之处。在我看来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他们都相信一部文学作品不一定非得是喜剧、悲剧、爱情剧或是政治剧、历史剧那么单一,而是能兼具所有这些特点。

  不妨以《哈姆雷特》开始的那几场戏为例。第一幕第一场是一个灵异故事,勃那多问霍拉旭:“这难道只是幻觉吗? ”这部戏当然不只是奇幻剧。第二场,艾尔西诺城堡里展开了复杂的故事:还在念书的王子怒不可遏,他新寡的母亲嫁给了叔叔,“啊,罪恶的匆促,这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乱伦的衾被! ”第三场,奥菲莉娅向她的父亲波洛涅斯诉说:“父亲,他向我求爱的态度光明正大。 ”这又将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第四场则又回到了灵异故事:丹麦国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腐烂。

  随着剧情的展开, 《哈姆雷特》不断地变形,依次上演了自杀剧、谋杀剧、政治阴谋剧和复仇悲剧。其中既有充满喜剧色彩的时刻,也有戏中戏;剧中的一些诗句在英文诗歌史上堪称具有最高水准,而全剧最终是在夸张的血泊中落幕。

  一部作品可以同时呈现出多重面孔,这正是我们这些后来者从莎翁那里继承到的东西。在法国的传统中,区分更为严格,悲剧就是悲剧,像作家拉辛;喜剧就是喜剧,比如莫里哀。而莎士比亚将它们糅为一体,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我们也可以如此创作。

  米兰·昆德拉曾在一篇名作中提出,现代小说的鼻祖有两部,分别是塞缪尔·理查森的《克拉丽莎》和劳伦斯·斯特恩的《项狄传》 。可是这两部百科全书式的鸿篇巨作都受到了塞万提斯的影响。斯特恩的托比叔叔和下士特灵明显是模仿了堂吉诃德和桑丘·潘萨,而理查森的现实主义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塞万提斯的启迪:愚蠢的中世纪文学传统令堂吉诃德深受其害,塞万提斯对此进行了揭露。和莎士比亚的著作一样,在塞万提斯的经典作品中,有风度翩翩也有洋相百出,有悲天悯人也有粗言秽语,故事最终在感人至深的时刻达到高潮:这位面容可怜的骑士在现实面前甘拜下风,承认自己过去真是个愚蠢的疯老头,“时过境迁还想重寻旧梦” 。

  高度自觉的作家

  两人都是高度自觉的作家,一位在创作戏剧时特别注意作品的戏剧效果和可表演性,另一位在创作小说时熟谙作品的虚构性,甚至到了这样的地步:凭空虚构出了一位祖先来自阿拉伯的叙述者西德·阿麦特·贝嫩赫里。

  两人喜欢并擅长表现俗世的生活,其程度丝毫不亚于表达崇高的情怀。无赖、妓女、扒手和酒徒,三教九流在他们的笔下济济一堂。这种贴近生活的创作令两人都成了伟大的现实主义者,即便有时会被人贴上奇幻作家的标签。我们也再次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教益:魔幻主义是毫无意义的,除非服务于现实;而给现实主义适度地注入一点虚构则并无不可。最后,尽管他们二人都引用了源自民间传说、神话寓言的比喻,却始终拒绝说教,他们不告诉我们应该思考或感受什么,但是他们向我们展示了如何思考和感受。

  (作者系英籍印度裔小说家,其小说代表作《午夜的孩子》 1981年获英国布克奖。近有著作《疯子、情人和诗人:塞万提斯与莎士比亚留下的12个故事》出版)文/萨曼·拉什迪(英)  译/王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