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小戏”编纂整理中
“抢救优先性”原则的目的与意义
作者:毛忠  来源:中国艺术报

  “民间小戏”作为《大系》中的重要卷本,在中国文联的牵头组织和中国民协的有力推动实施下,经“民间小戏”专家组与各省市地区具体承担编纂任务的专家学者通力合作,其编纂整理出版工作总体进展良好。据统计,“民间小戏”现已完成湖南、黑龙江、辽宁、甘肃、河北、山东等九个省市地区18卷稿件的编纂,其中“湖南卷”的影戏分卷、花鼓戏分卷、傩戏分卷、花灯戏分卷,以及“河北卷”、“辽宁卷”的综合分卷等6种均已出版,其余的12卷则正在编辑出版中。在审读部分稿件和座谈中,我们发现有些省市的编纂者在对《中国民间文学大系工作手册》(以下简称《工作手册》)中所提出的一些编纂原则,理解上和操作执行过程中仍存在一定的偏差,最为突出体现在没有真正理解和把握《大系》“民间小戏卷”编纂“四性”原则中的“抢救优先性”的目的和意义。

  《工作手册》对民间小戏剧目的编选提出了“规范性、广泛性、抢救优先性、代表性”的原则,其中所谓“抢救优先性”主要是针对“民间小戏的生存和发展历来不受重视,往往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而言的。 《大系》正是充分认识到当代乃至当下民间小戏生态状况堪忧和保护保存迫切的现状而提出了“抢救优先性”的编纂整理原则。民间小戏的现状是其剧目文本及其演出可能随时随着艺人生命的消失而湮灭,这种湮灭可能是不能弥补的,一旦消失也就意味着永久湮灭,这对于民间文化和民间文学而言其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因此可以说,“民间小戏卷”或者说整个《大系》的编纂整理,实际上是一种与时间竞跑而抢救“活口”的重要传世工作。河南省民协顾问、《故事·河南卷》主编乔台山在交流会中曾分享故事说:“被当地人称为‘故事大王’的武根兰老人在病床上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一个月后武根兰与世长辞,我们录制的资料成为老人家生命的绝唱。”笔者也曾参与200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昆曲口述史》浙江地区昆曲从业者的采访与文献资料的收集工作。2011年1月,我们课题组与时年99岁的浙江海宁地区昆曲名家周瑞深先生联系采访事宜,尚在病中住院的周老欣然同意接受采访。未过数日,课题组到达杭州再次联系却得到了周老离世的噩耗,给《昆曲口述史》课题甚至对20世纪昆曲发展史都留下了永远的遗憾。而在浙江地区采访昆曲从业者的对象中,如王世瑶、周世瑞等“世字辈”昆曲名家2013年接受了课题组长达数小时的参访,两位先生在2020年和2022年先后去世,虽也有遗憾,但却留下了可以传世的口述文字记载。

  正因为如此,《工作手册》中特别强调了“‘民间小戏卷’将抢救优先性列入编纂原则,即是要求各地区的项目承担者内化这种危机意识,对于未有文本留存、当下已很少演出的小戏传统剧目,应依靠艺人的口述或演出优先进行采录”。但在民间小戏卷本审稿过程中,专家组发现个别省卷本编纂工作中存在重视已出版或前人已收集的小戏剧目文本,轻视或忽视对艺人尤其是老艺人的“活口”采集整理的现象。前辈学者已收集的小戏剧目口述本或者手抄本当然也重要,急需整理。但相较而言,民间小戏艺人的“活口”采集整理应该成为各省市卷本对小戏剧目剧本编纂收集整理工作中更迫切、更重要的内容。也正是主要基于这一点,经民间小戏专家组初审,大系学术委员会终审,“湖南影戏卷”被定为大系出版工程首批出版的12个示范卷之一。“湖南影戏卷”采集剧本有三条渠道,而艺人提供的演出本和编委会成员在田野调查时根据艺人“口述”或演出实况整理的剧本成为了该卷的剧本采集的主要来源。在已出版的6卷中有4卷为湖南省卷,这并非偶然,而实际上与湖南省卷的主编李跃忠及其项目团队长达十多年扎实的田野考察与学术研究紧密相连。简而言之,李跃忠及其团队长期关注湖南地区的各戏曲剧种及其发展样态,扎根田野,深入调查采集,为其承担的影戏分卷、花鼓戏分卷、花灯戏分卷等项目做了充分的文献储备与学术准备,能够迅速完成上述卷本的编纂与出版工作也就顺理成章。“湖南影戏卷”被定为首批示范卷的另一方面原因则在于其编纂具有较典型的学术规范性。“湖南影戏卷”设置了前言及正文三篇。其中前言以近两万字篇幅梳理了湖南地区戏曲的发展历史及其概貌;正文第一篇是“湖南影戏概说”;第二篇“剧本”,为该卷的主体;第三篇是20余万字的“附录”部分。整卷在框架体例上合理,内容全面却主次分明、详略得当。尤其是“湖南影戏概说”部分介绍内容详实,完全可以视为独立的一部湖南影戏专著,体现出了该卷主编及项目工作团队深厚的学术功底。而自“湖南影戏卷”作为示范卷后,对后续的各民间小戏省市卷本的编纂工作也的确发挥了很好的示范参考作用。“河北卷”在主编王露霞及其项目团队的努力下,已完成了一卷的出版工作,但该卷的剧本主体内容主要来源是原河北省艺术研究所收藏的大量戏曲抄本、藏本。受示范卷的启示以及在与专家组和其他各分卷主编的沟通交流中,“河北卷”项目团队意识到广阔的河北民间依然留存大量小戏剧本,或存于民间剧团,或存于艺人手中与口中,而这些小戏剧目除了存在前述的随艺人去世而消失的危险,还存在另外一种风险,即剧团为适应演出市场和观众审美趣味的变化,将一些小戏改编为大戏,传统民间小戏则在这种人为改编中逐渐模糊而被掩盖,即使能被找回,也需要后期大量的甄别与采访复原工作。鉴于此,“河北卷”项目团队启动了“河北卷”二卷的收集整理与编纂工作,虽然工作量增大数倍,但河北省民间小戏现存情况的普查摸底与梳理更为清晰,对2017年发布的全国地方戏曲剧种普查成果也有了进一步的细化深化和研究推进,其价值和意义不言而喻。

  我们说,《大系》的编纂出版是“为学术”的,也是“为文艺”的,更是“为文明”的,是为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的保留、传承而秉笔记录。在我们有限的生命和能力中,能够去参与这项传世工程,既是荣耀,更是责任。那么就请尽最大的努力去求真求全,尽量不让任何一种优秀的民间文学作品在我们力所能及的眼下消失。“抢救优先性”原则的目的与意义正在于此。

  (作者系梅兰芳纪念馆信息研究处处长、副研究员,中国民间文学大系出版工程编纂出版工作委员会“民间小戏”专家组副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