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史诗主题研讨会与会嘉宾与传承人合影 吴京男 摄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西北民族大学《玛纳斯》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
自上世纪60年代至今,中国的《玛纳斯》研究已走过将近70年的路程,几代学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近些年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玛纳斯》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值得进行认真总结。一个显著的表现,就是依托扎实的学术研究,《玛纳斯》在今天实现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各类普及读本及以《玛纳斯》为底本的其他形态的文化产品大量出现,在国内外引发了广泛关注。另一方面,《玛纳斯》传承人也频频走入高校,将这一伟大史诗带入到年轻人的生活中,让更多学生对中国史诗产生了兴趣。从学术角度来讲,我们在国际上已经掌握了《玛纳斯》研究的话语权,我们的话语权也已经开始引领《玛纳斯》史诗的研究方向。
但同时,我们也要反思当下《玛纳斯》研究出现的问题。比如,一些青年学者缺乏创新思考,在一些问题上少有深入的研究,往往局限于对现有成果进行“复制式”的“旧话重提”,这无疑会阻碍《玛纳斯》研究的进一步发展。未来,我们应该加强推出研究成果的力度,帮助青年学者完成研究专著的出版;同时,对于《玛纳斯》在当下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新的现象,学者也要加强理论探索,从理论上为这一新的变化提供支持。
陈岗龙(北京大学教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副会长)
此次“中国三大史诗这十年暨中国三大史诗交流展示活动”,让我们看到了人们对于中国史诗的热情——在国家大剧院的两场交流展示中,有的观众上午参加了,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又回来继续参加;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演出同样热闹,师生们坐满了会场。这显示出中国传统史诗足够吸引当代观众,很多人都对三大史诗感兴趣,希望更深入地了解史诗文化。三大史诗具有如此独特的魅力和广泛的影响力,这提醒我们,要进一步集中学界的力量,对三大史诗进行更大范围的推广、传播。
目前,三大史诗已经有了各自的普及读本,但这还远远不够,我们应该把三个史诗放在一起,做详细、系统的介绍、陈述,展示它们的文化内涵、传承意义。例如,很多人不太了解“三大史诗”这一概念提出的具体时间和背景,对其历史根源和故事梗概也不太清楚。我们需要做好三大史诗的知识普及工作,向大众全面地介绍《玛纳斯》《江格尔》《格萨(斯)尔》的文本、表现形态、美学价值及其传承现状。有这样的一个普及读本是非常重要的。
当今,中国引领了三大史诗的学术研究,在此基础上,史诗研究者要一起努力,结合以往的研究成果,将其转化为让人更易接受的形式,这对三大史诗的进一步传承、传播有着深远的意义。
斯钦巴图(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江格尔》研究会会长)
“中国三大史诗这十年暨中国三大史诗交流展示活动”走进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向在校学子展示三大史诗的魅力,其意义非常重大。在过去,高校的学生对中国史诗的了解大多是通过书本,这次把史诗传承人请到学堂中作展示,推动传承人与专家、学生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让大家现场看到艺人是怎么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的等等。使学生们领略了三大史诗的魅力,学到了从课本上无法学到的知识。这样的交流展示活动,让书本上的史诗动了起来,立体地呈现了史诗演述的自然状态,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们真的希望类似的活动能继续办下去,走进更多城市、更多高校,甚至走出国门。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三大史诗蕴含着很多可以满足当下社会需求的元素,比如,三大史诗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极大的助益,也有利于促进“一带一路”国家民心相通——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对中国的史诗文化加以充分利用的渠道。要传承、传播中国史诗文化,我们要做好收集、整理工作,充分挖掘三大史诗中可资利用的资源,使其更好地助力社会主义文化建设。
诺布旺丹(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全国《格萨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史诗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它贯穿于人类文明史中,从口传到书面传播,再到数字时代的传承传播,史诗历久弥新,熠熠生辉,一直是重要的文化样态。以《格萨(斯)尔》为例,这部伟大的史诗不仅在藏族、蒙古族、土族、撒拉族、东乡族、裕固族、傈僳族、白族、普米族等民族中流传,成为多民族共享的文化遗产,同时也在印度、尼泊尔、不丹、蒙古国、俄罗斯等国家产生了影响,它是“一带一路”沿线文明互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例证。
史诗不仅是传承民族文化的文本,更是人类文明的载体。文化是个性的,具有区域性、民族性和多元性的特点,但文明不仅是具有个性的东西,更是普适性的,为人们所普遍接受。说《格萨(斯)尔》等史诗是人类文明的载体,是因为它们往往能被众多不同的民族接受,产生广泛的影响。《格萨(斯)尔》的“文明性”体现在哪里?我认为,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格萨(斯)尔》中包含了丰富的人类文明价值理念,例如天人合一的自然生态思想,其主人公是一种半人半神的存在,体现了人们对于和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追求;其二,《格萨(斯)尔》体现了天下大同的家国情怀及抑强扶弱、不畏强暴的精神,这在《玛纳斯》《江格尔》中同样有所体现。
意娜(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藏文室主任、研究员)
史诗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一直贯穿在史诗传承的过程中。一方面,传统史诗常常以其他文化形态出现,例如,《格萨(斯)尔》这一伟大史诗的部分元素早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就已经进入唐卡、藏戏等不同的艺术形式中,形成了丰富的传承生态,展现了史诗的传承活力,可以说,史诗的创新传承就蕴含在史诗传统之中。另一方面,当下史诗的传承环境也在变。以传承人对于史诗的学习、认知和表演为例。我们在论述史诗口头传承的时候,总会设置一个标准的语境——史诗艺人和民众面对面而坐,以史诗说唱来作对话——那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高度还原传统场景的语境。但这样的传承语境很难完全重现,当下史诗传承方式已经有了新的形态。
我们常说到史诗的活态性,但是在进行研究的时候,我们往往会默认史诗故事已经定型,不能再进行内容创新了。然而,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传统故事如何在新时代更好地传承下去,如何融合当代元素、面对当代受众进行演绎,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应该鼓励史诗艺人创作全新的史诗内容。“创作新的史诗内容”的话题,过去谈得比较少,只是在展演中有一些零星的创作。不过,既然我们要承认史诗的时代性特质,就应该意识到,每个时代都应该对史诗进行创新,创造新的故事,反映时代的变迁。这是我们需要特别强调的。
玉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最近我在新疆伊犁作《格斯尔》调研。在伊犁,《格斯尔》主要流传于尼勒克、昭苏等几个县。伊犁的《格斯尔》传统有一些鲜明的地域特点。例如,在伊犁,《格斯尔》的传承发展与新疆厄鲁特部落的文化传统产生了关联,与当地其他民间文学文类相互融合,体现了较强的互文形态;另一方面,在演唱形式上,伊犁地区的《格斯尔》变为一种散体的叙事,与内蒙古的《格斯尔》产生了一定的区别。从伊犁的《格斯尔》传统我们可以发现,史诗的传承往往会从一些地方传统中吸收养分进而茁壮成长为一棵棵大树,乃至茂密的森林。这启示我们,口头文学不能仅以其书面或者经典文本来作为标准,也不能用学术界外部定义来加以界定,而更多应该由传承群体的认同和认可来作界定,要尊重传承群体的理解和认同。
新疆《格斯尔》的传承和发展现状,展现了史诗当代传承和传播的特点和规律。史诗是一个大的文类,有很强的包容性和兼容性。它的内容是多元性的,传承发展方式也是多元性的。仅仅基于过去的史诗发展和演变路径,已经很难诠释史诗的当代传承发展方式。作为史诗学者,我们不仅要传承史诗学界的优良传统,同时还需要更多关注史诗的当代传承和发展问题,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相互关系,助力三大史诗多元发展。
马雄福(中国民协顾问,新疆民协名誉主席、编审)
新疆民协作为三大史诗的保护责任单位,恪尽职守,履行职责,对三大史诗的保护、传承和研究工作的开展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新疆文联就对三大史诗进行了全面的普查、搜集、整理、翻译、出版、研究;新疆民协设有《玛纳斯》研究室、《江格尔》《格斯尔》研究室,担负了三大史诗的研究工作。
近十年来,新疆民协对于三大史诗的保护、研究工作重点放在以下六个方面:首先,延续以往的工作,举办不同类型的史诗演唱会和主题研讨会;其次,有计划地举办不同文种的史诗传承人培训班;第三,新疆民协与内蒙古自治区民族事务委员会合作,将上世纪60年代初以来协会采录的三大史诗的500多盒录音磁带刻录成光盘,长期保存;第四,将协会1960年以来采集的三大史诗资料分类、筛选、核实,列入《新疆文库》出版并附光碟;第五,与新疆文化出版社合作,将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新疆县卷资料本》6种432册重新排版录入,以电子版的形式保存;第六,将三大史诗列入中国民间文学大系出版工程,现已编纂出版《江格尔分卷》三册、《玛纳斯分卷》两册,《格斯尔分卷》计划于2025年出版。
阿尔布东(新疆民协副主席、副研究馆员)
民间文学是民族民间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每个民族都有富有本民族特点的民间文学。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疆民间文学涵盖了史诗、叙事诗、民间故事、歌谣、谚语等多种形式,是新疆各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来的精神财富。这些文学作品不仅反映了新疆地区独特的自然风貌、社会生活和民俗风情,还深刻体现了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与融合,是中华民族文化多样性的生动体现。因此,深入探究新疆民间文学的价值,对于增进民族团结、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为传承中华民族的民间文化遗产,我们需要去搜集、整理、研究新疆各民族民间神话、传说、故事、歌谣、史诗、长诗等,尤其是对英雄史诗《玛纳斯》《江格尔》《格萨(斯)尔》《图兀勒》等进行记录、挖掘、整理、保护和出版。数十年的史诗保护相关工作,涌现出了众多在各民族中卓有影响的艺术家,他们向世人展示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生不息的民间力量,在新疆民间文艺的传承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做好史诗的保护传承工作,对新疆民间文艺的学科建设、学术思想与文艺实践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新疆民协《玛纳斯》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英雄史诗《玛纳斯》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是我国目前仍在民间流传的活态史诗。《玛纳斯》史诗以其深厚的思想性、艺术性和活态传承性在世界文化长河中璀璨夺目、生生不息,特别是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对《玛纳斯》的抢救、搜集、整理、研究、翻译和出版等工作给予了高度重视和关怀,突显了《玛纳斯》在国家文化发展中的重要战略地位。
随着柯尔克孜族居住地区民众的生产生活方式和娱乐方式的转变,《玛纳斯》的传承和发展也面临着诸多挑战。我们需要立足当下,结合时代发展趋势,以创新思维传承传播《玛纳斯》,让更多人关注史诗、理解史诗、热爱史诗。具体来说,我们需要掌握“跨界融合”的技能,将《玛纳斯》与影视、动漫等艺术形式及文旅产业有机结合起来,优化《玛纳斯》的传播链条,创新表达方式,创新传播媒介,扩大受众群体。《玛纳斯》的保护与传承是项综合性的工程,不仅要靠保护责任单位和专业研究机构,更需要全社会的广泛参与。保护与传承《玛纳斯》是时代赋予我们的职责、使命,我们一定要坚持党的领导,坚定文化自信,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玛纳斯》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托合那力·吐逊那力(中央民族大学在读博士生、《玛纳斯》传承人)
我是中央民族大学在读博士生,也是《玛纳斯》青年传承人。我出生在一个《玛纳斯》文化代代传承的家族——我的曾爷爷的父亲是一位喜欢民间传说和史诗《玛纳斯》的长者;曾爷爷居素普·玛玛依是全世界唯一一位能演唱八部《玛纳斯》史诗的艺人,他在《玛纳斯》保护传承工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我们家族老老少少都会唱《玛纳斯》,而我自然也耳濡目染,经过十余年的学习,我现在系统地掌握了《玛纳斯》的演唱技能,并且可以连续演唱8小时以上。
今年8月举办的“2024·上合组织国家文明对话”中,作为青年代表参加该活动的我在分论坛中向各国青年介绍了中国的史诗文化,并现场演述《玛纳斯》,获得了一致好评。作为青年传承人,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玛纳斯》这一中华文化的瑰宝传承下去。让更多年轻人喜欢这部史诗,这是我的责任,对青年史诗传承人来说,也是光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