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美典属《江姐》
栏目:观察
作者:张晶 邹梦远  来源:中国艺术报

  在歌剧之后,多个剧种的《江姐》相继登场并久演不衰,几代观众在通过艺术欣赏重温经典、回顾初心的同时,“红岩精神”也因《江姐》的推动悄然演进成象征爱国、奋斗、团结、奉献的“红色基因”,而川剧《江姐》正是赓续“红色基因”画卷里的一朵瑰丽的奇葩。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重庆市川剧院院长、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沈铁梅日前携川剧《江姐》,参加由中央宣传部、文化和旅游部、中国文联主办的“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新时代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演活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又一次响起《红梅赞》。

  川剧《江姐》取材于红色题材长篇小说《红岩》,1961年,小说甫一面世便迅速风靡全国,书中人物所展现的坚定的斗争意志与高昂的革命情感打动了无数读者。其后,根据小说改编的歌剧《江姐》又将这一主题推向另一个高峰,《红梅赞》因《江姐》而响彻大江南北。在歌剧之后,多个剧种的《江姐》相继登场并久演不衰,几代观众在通过艺术欣赏重温经典、回顾初心的同时,“红岩精神”也因《江姐》的推动悄然演进成象征爱国、奋斗、团结、奉献的“红色基因”,而川剧《江姐》正是赓续“红色基因”画卷里的一朵瑰丽的奇葩。

 

  红色之情,深情演绎为人民

  情为何物?荀子曾言:“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 ”李泽厚进一步指出,情“乃真实、事实、情况”。好的文艺作品应当传递真情实感,并作为一种精神取向以其深情感染观众,文艺作品中所蕴含与抒发的价值取向与其人民性的贯彻程度直接关联。就川剧《江姐》而言,其乃是以鲜明的主题、严谨的编排与脍炙人口的唱段凸显“红色之情”,是接续珠玉在前的小说《红岩》与歌剧《江姐》,又一次高扬“红岩精神”的优秀文艺实践。

  川剧《江姐》是众多剧种中对原版歌剧情节改动较少的,其鲜明的“红色基因”,是自歌剧《江姐》一以贯之的。一方面,川剧《江姐》情节紧凑,富有强烈的戏剧性,这使得整场演出畅达的节奏与红色主题的厚重感相得益彰。从第一场以重庆朝天门码头的熙熙攘攘启幕,气氛外松内紧,引人入胜;到第二场江姐惊闻丈夫牺牲,情绪低回悲恸;再到第三场江姐与双枪老太婆相顾无言,情绪徘徊低沉,继而以游击队的一段刀舞将全场气氛转入对政委牺牲的无限义愤与誓要复仇的决心中来,川剧《江姐》仅用前三场就让观众感受到跌宕起伏的戏剧张力,令人目不暇接,慨叹革命之艰。另一方面,全剧采用红色为主题色,间或使用红梅、红旗、红伞等红色意象,凸显主人公的“一片丹心”。第二场中,江姐手持一把鲜艳的红色雨伞,在偶然得知丈夫老彭牺牲后,她手执红伞在风雨中起舞,似是对反动派的控诉,又仿佛是在黑暗中挣扎,红伞在这里幻化成一种坚韧的精神力量,这力量许是来自老彭、许是来自傲骨的红梅。不幸的是,红伞随着英灵的逝去终被国仇家恨吹落,但丈夫伟大的革命精神却化作钢铁般的意志永远镌刻在江姐心中。特别是在全剧的最后一幕,江姐英勇就义,她身着鲜艳的红色外套,与身后冉冉上升的红色霞光相得益彰,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是对新世界即将到来的饱满明丽的希望。川剧《江姐》中大量红色元素的使用,既是题材主旋律的内在需求,更为全剧的情感表达与审美效果增添了浓厚情致。

 

  进取之情,精神引领铸丰碑

  观罢全剧,尤其令人难忘的是整场演出中所迸发出的一种强大的、披荆斩棘的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的呈现离不开演员沈铁梅对江姐这个人物的解读与再创造,无论是唱腔、对白还是舞台动作,其富有张力的表现力与强大的控制力总能使她收放自如,恰到好处地将人物与她的精神呈现在舞台上。当江姐在城头发现丈夫牺牲后,她先是大放悲音:“只说是并肩战斗迎解放,谁知你壮志未酬身先亡”,而一曲《红梅赞》后,江姐轻轻一揾满含的泪水,将哀怨的情绪转向高亢的家国情怀,“怒火烧干眼中泪,革命到底志如钢。别担心苦痛悲愁我受不住,再重的担子我也能承担!”这看似简单的一揾,瞬时使江姐从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变成立场坚定的革命者,凸显了演员高超的情感把控能力。再如临刑之前江姐强压悲痛,却依然保有对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她毫不畏惧死亡,向战友自豪高唱“我的心永远和母亲在一道,能把青春献给党,正是我无上的荣耀!”她的唱腔时而顿挫、时而高亢、时而坚定,从不同层次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勇于担当、矢志不移的共产党人形象。

  川剧《江姐》之所以能以情动人,除却创作上的精诚之外,无疑和演员本身的努力与天赋紧密相关。笔者在这里所言的“进取之情”,除却江姐等剧中的革命者之外,更多的是就主演沈铁梅本人而言的。清代诗论家叶燮认为,如要在艺术创造中呈现真正的“理”“事”“情”,即真实的美感,艺术创作者须同时具备“才”“胆”“识”“力”四种要素,沈铁梅正是这样的一个“四角俱全”的人物。她在这部作品中已然超越了演员的身份,更是一名优秀的川剧艺术创作者和引领者。其长青的艺术生命背后不仅是出身戏曲世家带来的天赋,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敬业与坚守。沈铁梅的“才”“识”自不待言,难得的是她深耕川剧领域所展现的过人的“胆”“力”:川剧《江姐》自2017年开始编排,在沈铁梅的带领下,经过多次打磨修整,期间斩获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华大奖,至今已展演100余场,让川腔响彻大江南北。已然三度摘“梅”(中国戏剧梅花奖)的她,并没有因已有的成绩停止前进的脚步,而是大胆创新,“敬畏传统,然后突破演绎,最后观众叫绝。”《凤仪亭》《金子》《李亚仙》《江姐》……从传统戏到现代戏,她前进的每一步都踏实稳健。作为重庆市川剧院院长,沈铁梅与她的团队不仅重视艺术传承,还将川剧的创新发展提高到文化复兴的政治站位,不断为川剧增添新的艺术活力。

 

  大美之情,川剧经典巧呈现

  一部戏剧的成功,只看剧本是不够的,关键还要看演绎。川剧《江姐》的创设正是基于对舞台审美效果与剧本背景的综合考量。川剧高腔灵活多变的节奏与夸张、高亢的吐字正适合演绎节奏鲜明、冲突激烈的主题。如第五场江姐、老蓝、甫志高一句短似一句的三人对唱,甫志高“要把网来收”、老蓝“我要救江姐”、江姐“我要救战友”,三人各有心思,这里具有浓厚川剧韵味的对唱形式加剧了情节上的复杂冲突,最后以三人同唱“冲、抓、走”结尾,在以“超现实主义”呈现情节的同时带有三分插科打诨的戏谑意味,这使得唱段更加回味无穷。此外,川剧《江姐》也没有拘泥于传统戏曲的窠臼,在唱段的编排上大胆采用独唱、合唱、重唱这些歌剧的演唱形式,强化并丰富了传统川剧高腔的戏剧张力和表达效果。

  川渝人大开大合的性格塑造了亦庄亦谐的舞台特色,也赋予《江姐》特殊的审美场域。小说《红岩》的原型即发生在重庆,如此看来,川剧与《江姐》的融合似乎冥冥注定。川味浓厚的舞美设计是全剧的亮点之一,主创团队在突出主体情节的同时,不忘在细节处使用民族元素:朝天门码头的川江号子、一闪而过的杂耍、川北小酒馆、炒米糖开水……生活色彩浓厚的地方元素以更具亲和力的美学表达,消解了宏大叙事主题带来的片面感。而从听觉上来讲,除了跌宕起伏令人听之过瘾的川剧高腔,川戏锣鼓对于许多观众来说也是新奇的,特别是川剧特有的一种锣,声音诙谐又不失朴雅,与演员的行动、唱腔、念白紧密结合,统领节奏的同时亦渲染气氛,体现出浓厚的川剧色彩。

  《江姐》全剧无处不体现着川声、川景、川人。操着四川念白的众多配角如年迈的蒋对章、泼辣勇敢的杨二嫂、年轻直率的华为等角色也是本剧的亮点,蒋对章代表麻木不仁、荒唐昏聩的投机者,杨二嫂代表勇敢机智、正义善良的普通百姓,华为代表充满希望与未来的年轻一代,他们身上所承载的种种遭遇乃是历史洪流中百姓的真实写照,更是整部川剧《江姐》人民书写的最终旨归,是高扬人民性的艺术体现。

  (作者张晶系中国传媒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人文学院院长,邹梦远系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