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刀郎歌曲《花妖》的评论文章,但苦于“初闻不知曲中意”,只是停留于词意深邃、旋律唯美等比较粗浅的认识上,才没有立即动笔。在其歌曲公开发行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常会在手机里刷到被多次翻唱的这首歌,或是在视频里看到有街头歌手在餐厅里演唱时被食客们多次点唱这首歌,渐渐地有了一些顿悟。虽然不是“再听已是曲中人”,但起码是“再听已是知情人”。笔者以为,歌曲《花妖》之所以一经推出就受到广大听众的喜爱,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就其歌曲艺术魄力而言,笔者以为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歌曲本身的故事具有很强的代入感。古代先民常常通过音乐形式记录和传唱历史及人生故事,并把它作为生活中的一大乐事,如《诗经》里的《氓》《关雎》,汉乐府中的《孔雀东南飞》《木兰辞》,唐诗里的《长恨歌》(白居易诗)、《琵琶行》(白居易诗)、《石壕吏》(杜甫诗)等,乃至现代流行歌曲《漂洋过海来看你》(李宗盛词曲)、《一封家书》(李春波词曲)等。歌曲《花妖》故事的来源是蒲松龄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故事讲述了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相爱,但不被社会所容,小姐父亲派人将书生杀死,小姐痛不欲生,后殉情而死。两人到了地府,阎王爷怜其情深,令两人重新投胎阳间,但不料翻错了阴阳簿……他们两人虽然投胎到同一个地方,却并非同一个时空,这让他俩寻觅无依、相思成疾。这种穷书生爱上富家小姐的故事在文艺作品里并不鲜见,但投胎到不同时空的情节却充满耐人寻味的戏剧性,吸引了受众的好奇心和共情点。
二是作者用借古喻今的表现手法赋予作品深刻的思想性。作为古代爱情故事,《花妖》无非是告诉人们爱情要门当户对,否则寸步难行,即使阎王爷想帮你,也会阴错阳差让你爱而不得。蒲松龄的主题思想是反对封建礼教追求自由爱情,但歌曲创作者用音乐形式把它唱出来,其意义并非仅限于此,而是想把自己对人生的感悟体会通过男女主人公之口表达出来。比如,“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明明是“流浪的眼泪”,还带着“胭脂味”,说明红颜薄命。“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显然要历经风雨“不靠谱”,所以才会“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这句词貌似描写故事女主人公不惧世俗谄言和诽谤,执着追求爱情和个人幸福的态度,笔者却认为这句更可能是作者想表达追求自己心中的梦想,不惧世俗眼光敢于面对挑战的积极心态。正所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三是歌曲《花妖》自带能引发受众共鸣的互动性。我们说一首好的音乐作品是由作者和听众共同完成的,犹如“明月”装饰了作者的“窗子”,作者装饰了听众的“梦”。听众之所以接受和喜欢作者的作品,或许是一段优美的旋律使他(她)产生愉悦感,或许是一句歌词说出了他(她)的心里话,或许是歌里的故事诱发了他(她)的某些回忆和联想,或许像某些歌手的粉丝说的那样“没有理由,就是喜欢”。就笔者而言,最喜欢“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这句歌词。这个“你”,也许是歌曲故事里令人心仪的男女主人公,也许是人生路上可遇不可求的伯乐和贵人,也许是催人奋进的文明先进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制度。因为只有这样的“你”,才值得用一生去久等。否则,像李宗盛在歌曲《梦醒时分》里写的那样:“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四是歌词中多种表现技巧的综合运用使歌曲既具有震撼心灵的力量,又有一定的趣味性和回味感。开头第一句“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就运用了比喻、夸张、借代、意象四种表现手法。再就是作者借用修复文物遵循的“修旧如旧”的模式,用古代比较常用的名词,构建起故事本来的历史语境和情境,如“胭脂”“纸鸢”“风灯”“车辙”“花墙”等。特别是错综表现手法在词中的巧妙运用,使男女主人公时空的差距更为形象生动,同时减少了可能因地名重复而显得乏味。所谓错综,是在连续的话语中,为避免简单重复、形式单调,或为音律和谐,故意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地方选用不同的词语、使用不同的表达形式,使语言参差变化的修辞方式。“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歌词中,“钱塘”“临安”“泉亭”“杭城”“余杭”,其实都是指杭州。在上述地名的错综手法运用,造成阴错阳差之感,仿佛不是同城之间的寻找,而是异地之间的“躲猫猫”。这在古今诗歌里也有成功的案例,像唐诗中王昌龄的《出塞》第一句:“秦时明月汉时关”,其本意是“秦汉时的明月,秦汉时的关”,但作者把秦汉分开来形容“明月”和“关”,从语感上仿佛扩大了时空,增加了语言的张力和表现力。又如歌曲《我的唇吻不到我爱的人》(帅帅侠词曲)运用错综对眼泪的分别描写也很有趣味,“多想最后再看你一眼,真的好想说一声再见。还有一颗泪打转,一颗挂在了嘴边,成为我最后的纪念”。
五是歌曲《花妖》的旋律采用江南小调与现代流行音乐相结合的手法,江南民歌风味浓郁,营造出既时空久远又似曾相识、既缠绵悱恻又婉转动听的艺术氛围。两段副歌部分的二胡过门如歌如诉,更强化了小人物在命运戏弄面前的渺小无力感,以及男女主人公相隔千年见面遥遥无期的孤独绝望感。由于词曲唱皆由歌手刀郎一人独立完成,所以词曲唱的咬合度可谓天衣无缝,如行云流水。笔者听过众多翻唱的《花妖》版本,还是比较喜欢刀郎自己演绎的版本。他那高亢、空灵、苍凉、“似诉平生不得志”的嗓音和歌词意境珠联璧合,造成一咏三叹、回味久长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