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观红楼梦》剧照
原创话剧《情观红楼梦》日前在北京大学新太阳中心首演,连演两天。此剧的总导演、编剧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顾春芳,演出主体为该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可以说, 《情观红楼梦》的诞生首先离不开顾春芳在“红学”和“美学”领域长期的深耕细作,它源于顾春芳对《红楼梦》思想与美学的理解和阐释,文本中的许多细节都表现出了这一点。其次,作为一部已经获评为北京大学美育优秀案例并荣获了北京市美育优秀案例一等奖的校园戏剧,它又是一种美育理念的实践,是一种将红学与美育相结合的教学形式的自觉探索。最后,《情观红楼梦》还是一种对经典的传承,既是曹雪芹创作的经典文本意义上的,也是北京大学红学研究、教学意义上的。
“情至”的主题阐释
在顾春芳看来,明代汤显祖的“情至说”以及《牡丹亭》中所体现出的“真情”观深刻影响着曹雪芹的创作,《红楼梦》世界便是这样一个比《牡丹亭》世界更加艰难的“至情”的实验室,通过这样的实验,曹雪芹肯定了“情”作为存在本体的哲学诠释。而《情观红楼梦》则可谓是另一实验室,一个在充分体认了前两者的基础上所创造的又一个“情至”世界。正如明代沈际飞在《题南柯梦》中所说的那样,“唯情至,可以造立世界;唯情尽,可以不坏虚空”。
在《情观红楼梦》里,编剧赋予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新的内涵,作出了新的阐释。小说当中的那块充当观察者角色的补天顽石,在戏剧中和贾宝玉有过数次对话,“通灵宝玉”拥有了更深的自我意识,也有了自己的情感对象——薛宝钗。当石头质问贾宝玉不爱宝姐姐,为何还要辜负她时,贾宝玉回应道:“究其根源还是我俩的三观不同。我神瑛钟情绛珠,你石头钟情宝钗,我们又是一体的。只要我活着,就解不开这个结。”这同时也使得原小说中宝玉砸石头的情节有了更丰富的含义。戏剧第三场《灵黛玉伤春泣花飞》,当“木石前盟”受到“金玉良缘”的冲击时,贾宝玉表态道:“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不和我远。”面对林黛玉的一再质疑和由此导致的身体不适,宝玉是“又气又恨又心疼”的,随即狠命地摔玉。
这样的文本和舞台呈现无不都在向观众表达,造成这样无奈的结果跟石头本身相关,跟“一体”中的“假”宝玉相关。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因为它钟情于宝钗,才导致发生了这诸多悲剧。《情观红楼梦》对“情至”主题的阐释,以宝、黛、钗之间的情感关系为主要线索,但却并不是唯一线索,剧中对秦可卿、李纨、晴雯等一众女性的同情,也都或多或少的与“情至”主题相关联。
此外,《情观红楼梦》将黛玉焚稿改为了“护稿”,这样一种变动正是基于编剧对原作“情至”的深刻理解而做出的新的舞台实践,从中可以感受到创作者对黛玉无限的爱与同情。顾春芳在谈及郑怀兴历史剧的特点时曾说:“为心灵写戏。传情入戏,为心写戏,为角色的心,也是为自己的心。”“护稿”正是如此。这种新的舞台实践也同时启发着参与的同学们,引导他们走向一种真、善、美统一的心灵境界和人生道路。
经典的当代传承
每一个时代和经典都有不同的“相处模式”,于当下而言,如何把握好守正与创新的关系,是同经典相处和谐与否的重要所在。可以看到,《情观红楼梦》在很多地方都以各种形式保有原小说的内容。比如第一场《通灵玉艳羡木石情》中,林黛玉对贾母说道:“我自来是如此,……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曹雪芹此处是特意用“人参养荣丸”的意象指代林黛玉的,此养荣丸的“荣”乃是荣国府的“荣”。当这味药不在了,荣国府也将显露出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病躯,也有学者将贾府对林如海故后的财产处理纳入这“养荣丸”之中。类似这种细节的保留,若对原作没有深刻理解是不能达到的。编剧同时也考虑到观众对小说情节的熟悉问题,就如宝、黛的初见,宝玉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类似这般话语是要原封不动留下的。
守正之外,《情观红楼梦》中又有诸多创新之举,前述的赋予石头自我意识、改焚稿为护稿等都是如此。在舞台处理上,导演将元妃省亲的段落呈现为凤冠红帔之下,一具空空的身体由一黑衣人高举,被另一提着红灯笼的黑衣人引领向前。一方面这是对元妃省亲在夜晚的精准把握,另一方面又使其带有了某种被操纵的意涵。这一刻,元妃作为一个旧时代大家族的牺牲者,作为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与命运的女人,跨越了时空,与当下的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相视无言。她沉默了,却又震耳欲聋。
从演出空间上看,导演将整个剧场完全利用起来创造出一个诗性空间。无论是台上与台下两个空间的转换,还是观众席与舞台之间的第四堵墙的打破等,都是当代对经典的一种阐释方式。由此我们可以说,经典要“照着讲”,也要“接着讲”。顾春芳也希望此戏剧可以在北大延续下去,这既是对北大红学研究、教学的传承与发展,也是对经典文本的当代阐释与传承。
总的来说,皆因“情至”,才有了“临川四梦”世界,有了《红楼梦》世界,也才有了《情观红楼梦》的世界,也因“情尽”,那种真情典范、真情思想得以穿越时空,使虚空不坏,真情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