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
遗憾中的热血,告别里的青春
栏目:新作快议
作者:张慧瑜 宋美琪  来源:中国艺术报

电影《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海报

  “别低头,排球永远是向上看的运动。”在粉丝的殷切期待中,《排球少年》动画迎来了最终章——电影版《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无论是票房还是口碑,都在延续以往日本体育题材动漫电影的传奇。

  《排球少年》是日本漫画家古馆春一以高中排球为题材绘制的漫画,2012年连载于集英社发行的漫画杂志《周刊少年Jump》,是继《足球小将》《棒球英豪》《灌篮高手》这几部日本运动漫画巅峰后的又一大热IP。改编自漫画的动画剧集在2014年开播,一共四季。

  时隔十年之久,当年那些在漫画书里废寝忘食,在电视机前欢欣雀跃的少年们终于等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乌野与音驹的正式对决。如今,逐渐脱离少年气、变得成熟的他们走进电影院,仿佛穿越回了旧时光,看见曾经的自己和触手可及的青春。这也是许多日本漫画IP成功达到的一种“梦核”效应:让曾经的粉丝为情怀买单。观众缘何会为情怀买单?如何让此类电影能够打破已有模式,更加精准地击中观众内心?

  “弑神”仪式:打破主角光环

  不同于以往日本体育动漫电影经常出现的“造神”,《排球少年》其实在多个细节处有意地进行“弑神”。首先体现在主角的置换。影片开头以音驹高中排球部二传手孤爪研磨的故事线切入,他与别人的对话,以及在家里的行为举止,都在不断突出研磨“佛系”“宅”的性格特征。赛前猫又教练说道:“他不关心胜利,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些都在暗示观众孤爪研磨就是影片的主角。而原漫画中的主角日向翔阳只在开头作为路人出现,完成与研磨对战的约定。然而,到电影的后半段,情节发生反转,不起眼的新人——乌野队小将日向翔阳挣脱了研磨的束缚,带领团队获得胜利,完成逆袭。主角失败了,或者说主角被配角置换了。

  影片的遗憾还体现在结局的设定上。由于球上沾满了球员的汗水而变滑,研磨传球失误,最后一分宣告了音驹的失败。既非实力也非技术原因失败,这一遗憾无法归咎于任何人,但每个人又不得不接受。在处理这一结局时,影片同时也弱化了胜利者的喜悦,并没有强调这是决定胜负的一球,而是当大屏幕上比分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了。最后一球落地了,胜利者没有欢庆胜利,而是鼓励队友发好下一球;失败者也没有沉湎失败,而是轻轻微笑,与对手定下“明年再来”的约定。

  相较于《灌篮高手》《足球小将》和《网球王子》这类具有“科幻体育”色彩的漫画,《排球少年》更具写实性。没有光环也没有绝招,所有成员的成长都是通过一步步克服技术短板、加强配合、提高战术来取得进步的,主角也并没有光环,无法依靠天赋完全克服自身缺陷。这一点在电影版体现得更为明显,无论是研磨还是翔阳,都有自己难以突破的边界。随着同类题材的增加以及观众的自我成长,必然会从对绝招的崇拜转向对逻辑合理性的追求。从这一点来看,这部影片契合了观众心理上的转变。

  告别仪式:遗憾与现实美学

  无论是主角置换还是意料之外的结局,都体现出一种“遗憾美学”。在小说、动漫以及电影中,“遗憾”都是一种较为常见的表达。通过展现给观众与预期相反的结局,使其在心理上产生落差。这种手法在体育题材漫画电影中其实并不常见,一方面会影响观众观看竞技体育想要获得的爽感,另一方面也会导致令人热血沸腾的体育精神最终以挫败收尾。因此在日本运动漫画中,青春与热血往往是代名词。但无论是体育还是人生,遗憾都是现实的常态。《排球少年》显然具有一定反类型化的特点,其中的遗憾可以带来更强的现实感,以及一种对青春的悼亡和自我的反思。

  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向我们呈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风尘仆仆的西西弗受诸神处罚将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滚下山去。西西弗又走下山,重新将巨石推向山顶。尽管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处罚,但西西弗却坚定地走向不知尽头的磨难。这种不复停止的努力,是对永恒缺憾的反抗。同样,这部影片也试图呈现给观众胜负之外的意义:只有忘我的投入与享受当下的每一刻,才是对遗憾最好的告别。

  两位老教练跨越时空握手的一刻是影片一大泪点,虽然这部影片中没有具体讲述二人之间的纠葛,但在动画里,他们的故事从第一季就开始铺垫了。因此,两人的和解再度告诉观众:故事结束了。不仅是乌野与音驹对决的结束,也是《排球少年》故事的终结,是一代人青春的消亡。这类关于成长和告别的故事成为近年来日本动漫中一个叙事的重心,比如2015年在中国上映的电影《哆啦A梦:伴我同行》就讲述了长大后的大雄没有成为英雄,过着平庸的一生,哆啦A梦也不再陪在大雄身边,而是选择了离开。与致力于激发斗志的正能量体育动漫不同,《排球少年》告诉我们,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类型延续:体育电影的视觉效应

  从《足球小将》到《排球少年》,日本体育题材漫画的传播已经取得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这些电影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着相似的设定。因此,作为一部体育类型的动漫电影,只有类型化的部分发挥出色,才能在原有基础上吸引更多的受众群体。而排球并不是一项适合通过电影来表现的运动,更适合漫画和电视剧集。因此在体育电影中,排球电影并不多见,如果设计不佳,远不如观看真实比赛的效果。对于满仲劝而言,如何熟悉体育类型电影的蒙太奇是较为困难的。

  在完成度方面,《排球少年》做出了努力,也取得了成效。比如用折断翅膀的乌鸦被困在笼子里的画面来比喻被研磨压制的翔阳,配合“THE END”的转场,仿佛预示着这场比赛大势已去,带给观众紧张而绝望的体验。通过穿插回忆片段、看台观众的神态以及黑白噪点镜头的渲染,翔阳的无力感被刻画到极致。除此之外,导演通过掌控时间,将球滞空的时间拉长,增加了比赛的悬念。影片最后以研磨的主观镜头来讲述最后一球的命运,配合放大的喘息声,使观众从第一视角体会到研磨精疲力竭的状态与涅槃重生的蜕变。相比于动画电影《灌篮高手》对“最后一分钟营救”和对结果的强调,这部电影重在呈现人物在比赛过程中的成长,而对奇观化的结果则做了尽可能淡化的处理。作为一部体育电影,它是合格的。但因为和漫画节奏感的出入以及剧情上的取舍,观众也难免褒贬不一。

  从第一部日本动画片《铁臂阿童木》进入中国市场,到家喻户晓的《灌篮高手》《哆啦A梦》,再到近些年不断火爆的《千与千寻》《铃芽之旅》,日本动漫塑造了不同代际、不同国家观众之间共同的文化经验。然而,比起近年来流行的新日漫题材,体育题材日漫其实依然在“收割”上世纪90年代末期日本动画片的红利。要开辟新市场,吸引新受众,就要在情节和价值的双重方面找到新突破,不能只打“情怀牌”。

  (作者张慧瑜系北京大学电视研究中心主任,宋美琪系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