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原创作品  打造优质唱片
栏目:观察
作者:侯钧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中国西部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长江、黄河都发源于此,它是中华文明的源头。这片土地的风貌带给人的是令人窒息的大美震撼。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以坚韧的生命力和特有的质朴与善良,长久以来影响着很多艺术家的创作。选择用西部音乐为主题制作一张二胡黑胶原创专辑,远比我想象的难度要大很多。

  专辑一定要突出“专”字

  2017年,我策划了一套10张的民族器乐演奏家系列专辑,是国家出版基金的入选项目。当时的想法是全部要选择原创新作品,最好是3年内创作的新作品。当时我们整个制作团队就深切感受到选择作品之困难,只好将作品的创作时间放宽到5年,可还是有些勉强,最后只好放宽到10年,即便这样,二胡演奏家孙凰专辑最后确定的演奏曲目中有两首创作时间还是超过了10年——刘文金先生创作的《雪山魂塑》和顾冠仁先生的《绣荷包》。

  而《韵西北》这张专辑的定位是以我国西部地区的音乐风格制作一张二胡原创专辑,需要收录的作品是之前没有被录制出版过的。同时,专辑还要兼顾可听性,其难度确实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很多。

  专辑就要突出一个“专”字,应该对专辑的总体定位、音乐风格有一个整体设想:如何在6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表现相对比较集中的西部地区的音乐色彩,同时要体现演奏家在技术特别是在音乐表达上的功力。在我最初构思这张专辑时,我没有想到这张唱片的主奏者是王啸。确定王啸作为这张二胡专辑的演奏者,并不是因为她是西北人,或者她的演奏能力有多强,而是通过几次接触,我看到她身上有一种热情和敢于接受挑战的劲头。同时,我隐约感觉到她的这种“状态”对于完成这张专辑会很有帮助。

  挑选作品总是很头疼的事情。既然选择了西部题材,为何不在当地找一找作品呢?于是我向西安音乐学院的二胡教授牛苗苗寻求帮助,她向我推荐了一首《高原素描》,是西安音乐学院青年二胡教师郭琴星于2021年创作的,音乐风格清新,对陕北民歌素材的提取和运用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落俗套。这样,专辑总算开了个头。我们之后选择了2016年“金胡琴”比赛的金奖作品、王旭创作的《山梁梁上的歌》。作品有一定的流传度。这两首作品有一个共同之处:创作者本人都是专业二胡演奏者,也都来自陕西。2023年6月,郭琴星第一时间把他的新作《听秦》发给我,是非常有趣的一首作品,秦腔韵味很浓。第四首作品选择了著名二胡演奏家、作曲家周维创作的《宁夏川好地方》,作品以“花儿”为基调。作曲家王建民的二胡“狂想”系列开创了二胡崭新的表现力,每首都很有分量。其中与西部题材有关的是《第三二胡狂想曲》,运用了新疆维吾尔族的音乐素材,从技术和音乐上都是较有难度的。因之前有几位演奏家的专辑已经录制过这首,与我这次要选择未出过唱片的作品的初衷不一致,所以当时想再找找其他作品。我和王啸又多处查找合适的作品,其间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中断了专辑的录音,却依然未果。我想,需要调整一下制作思路,王建民的“三狂”是一首优秀的二胡作品,没必要因为之前出过唱片就放弃。我和王啸商量后决定录这首。我们反复研究了已出版的几个录音版本,对一些段落的处理做了一些新的尝试,希望能录出一个新版本。最后一首作品仍然是新疆题材的作品,是著名作曲家王丹红于2015年创作的《阿曼尼沙》,也是中国音乐“金钟奖”的委约作品。作曲家在新疆参加培训时被阿曼尼沙动人的传说所感染而创作,采用了很多十二木卡姆音乐素材,音乐层次十分丰富,首演后受到二胡演奏家和二胡学习者的推崇,上演率很高,但一直却没有人录制出版过唱片。

  通过《韵西北》这张专辑选择作品的过程,发现我们的民族器乐创作还是比较薄弱的,这张专辑收录的二胡作品创作时间已经跨越了近20年。对于当下的创作,我不是反对具有实验性、探索性的作品,但民乐还是需要让大众能听懂,听上去觉得亲切,有味道,这才是民乐的本质。特别是一些年轻的音乐创作者,通过学习能认识到我们民族乐器、民间音乐独特的魅力。阿炳的《二泉映月》原名叫《依心曲》,依心而奏,乐由心出,这是多么高的一种音乐境界,刘天华先生将二胡带入专业领域已过百年,我想,他也一定不希望二胡艺术与大众渐行渐远。

  过度“精细化”也就少了“韵”

  近七八年来我们相继录制了近20张民乐作品专辑,给我一个最大的感受是——录大编制乐队的作品反而比录小编制乐队相对要容易些。大乐队往往是几个固定的乐团,演奏人员和指挥也是固定的,只要是多次演出的作品或录音前排练得比较仔细,录音质量总体是有保证的。但小乐队的人员常常是临时凑起来的,人员组织和排练都会很麻烦。这次准备录《阿曼尼沙》时,有两个小乐队编制的选择:一是双扬琴伴奏,另一个是双扬琴、颤音琴、新疆手鼓、大鼓、铃鼓等伴奏。为了丰富音乐的层次,我们选择了后者。然而协调乐手的排练和录音的时间就用了半个月,其中还因为有的乐手时间无法保证不得不更换伴奏人员。西方古典音乐的专辑,很多歌唱家、演奏家的钢琴伴奏者是固定的,长期的排练演出使他们在音乐上磨合得十分默契。如小提琴演奏家穆特与她的钢琴伴奏奥金斯就是例子。虽然青年演奏者一时无法与国际大师相比,但我们还是要有追求的方向和目标。

  在我们的观念中,一直认为唱片的音乐更细致、更准确,也的确如此。当今录音技术的进步也给演奏者带来更多可以修改的机会。录一首作品,确实要比演出同一首作品花费好几倍的时间。比如说,一首七八分钟的器乐曲,录音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成,当然包括演奏家与制作人、作曲家、录音师沟通交流的时间。我在想,录音时要求表演者不能有错音、节奏要准确、情绪要连贯,这是些基本的要求。但演奏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对四面都是吸音材料的录音室墙壁,没有一个听众,除了演奏技术上不出问题,如何让演奏家们在两个小时的演奏中精神高度集中保持作品所需的情感?这确实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我比较反对过度“精细化”的录音和剪辑,对录音技术的依赖,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而破坏了作品音乐的整体性和音乐自然的流动性,特别是演奏者内心的真情表达。所以说,要录出高水平的唱片,前期的排练一定要到位,否则很多问题到录音时再解决,只会对体力和精神上造成大量无谓消耗,录制结果当然也一定不会很好。

  谈到《韵西北》这个专辑的名字,“韵”是中国音乐非常重要的,它与当地的语言、音乐、民俗文化等有很大关系,演奏的没味儿,其实说的就是“韵”的问题。如何体现“韵”,除了音乐上需仔细揣摩,专辑的照片造型、平面设计也相当重要。专辑的封面比专辑的音乐更先向人们传递出某种信息。对于专辑《韵西北》的封面,我的脑海里一直设想要有开阔的、苍凉的西部景象,并结合音乐传递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丰富的情感世界,最后专程去了敦煌地区拍摄了专辑照片。总之,通过制作《韵西北》这张专辑让我们再次感受到西部音乐的魅力和二胡的可塑性。

  (作者系著名音乐制作人、中国传媒大学音乐与录音艺术学院特聘教授、品风音乐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