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对于很多人来说,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都是一个年代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个临危不惧冒死发出情报的地下工作者李侠,作为一个感天动地的信仰化身被定格在那部黑白拷贝电影和人们永久的记忆中。2019年,这个故事被搬上了舞台,这个以烈士李白为题材的同名舞剧一经公演立即轰动并感动了上海滩。这几年,通过全国各地的巡演,更是成为观众尤其是年轻一代观众喜爱并追捧的舞剧作品。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以下简称《电波》)是由韩真、周莉亚联合执导、上海歌舞团有限公司排演的舞剧,其中由我担任剧中的音乐创作。舞剧讲述了我党地下工作者李侠与妻子兰芬“潜伏”上海滩对敌斗争的英雄故事。2019年起,这部舞剧先后荣获第十六届“文华奖”和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2021年,入选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庆祝活动的“百年百部”优秀作品。
“电波”聚集了一个年轻艺术家为主的创作团队,整部大戏流淌着青春的律动和激情,无论舞者或是两位总编导韩真和周莉亚,包括我在内,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80后。在采风过程中,我们整个团队去参观了李侠原型李白烈士的故居,甚至触摸了烈士生前发送情报的发报机,为每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精神和信仰增加了鲜活的力量。韩真说:“我们就是要把这个故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感受红色情怀的滚烫和炽烈。”出生在部队大院的我,血液里流淌着红色基因,从小和伙伴们看着“战争片”长大,对“红色经典”有着与生俱来的情感。信仰就要有殉道者,像李白烈士本身就是一名共产主义的殉道者。信仰之美就是一种人性之美,我在音乐创作中在对李侠夫妇的塑造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人性的光辉。
虽然我是80后,但我的内心其实是一位很老派的人。我是个电影迷,业余时间除了看书写作,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电影。当然,我也非常喜爱1958年由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孙道临主演的经典《永不消逝的电波》,这部影片确实是那个时代妇孺皆知的经典。以往在“翻拍”经典题材艺术作品的时候,创作者大多会反复地研习和触摸经典。不过,我却没有这么做,因为珠玉在前怕受影响,有意地控制自己没有做太多类似的“功课”。《电波》剧组采风完成之后,马上要动笔创作音乐了,我的脑海里都是烈士李白的影子。在查阅资料时,我和主创团队发现李白对他爱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天快亮了”,于是这个舞剧就形成了一个黑暗与光明的主题,于是我们主创团队把创作群的名字起名叫“身陷囹圄心向光明”。作为一名革命者,李侠的大义小义都做到了,大义就是他完成了作为情报人员的使命,没有辜负组织。而小义方面,他保护了自己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新中国的希望。
舞剧音乐需要有它的独立性,需要与舞者发生撞击,并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创作过程中,作曲家和编导以及舞者的交流相当的紧密。那段时间,我每天几乎通宵达旦创作,早上通过微信把音乐发给编导,他们会立刻组织舞者下场做动作排练,完成他们的舞蹈构想,之后我很快接到反馈,就音乐的长短速度快慢等进行改进。这样的工作往往反复多次,最终我创作的音乐和舞者的动作融为一体的时候,就完成了作曲家的舞蹈想象,这就成了。
《电波》整部舞剧以删繁就简的单一主题形象贯穿始终,同样的主题在不同的戏剧冲突中,通过各种变形,呈现着不同的人物形象、性格与命运的塑造。同时,通过主题的频繁素材重现,让观众带入角色“沉浸式体验”,与地下工作者同呼吸、共命运。
开篇的“序”以开门见山的形式亮出主题,使得它不仅承担着序曲的演奏任务,也作为一个浓缩的音乐形象承载着展示音乐主题的任务。幕启,音乐由重复的一拍一音的固定节奏型开始,依次叠加节奏密集、同音重复的十六分音符。钢片琴、弦乐组震音演奏以及打击乐、铜管节拍重音等不同音色叠加的方式,在纵向音响空间中描绘着主题。这种旋律、色彩、节奏、力度的对比,展现了当时的上海滩鱼龙混杂的景象。在之后的音乐中,我以该主题的音乐素材穿插全剧。在李侠、兰芬的回忆双人舞中,我通过扩充时值的方式将主题变为甜美的爱情;在八烈士牺牲时,我通过女生合唱的演唱幻化为旁白,表达出所有旁观者的凄婉与深切哀悼;李侠与兰芬诀别之时,我则通过写作大提琴浑厚的低音,加上箫的演奏,使观众带入角色,化身为剧中的地下工作者。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我引用了作曲家任光先生的代表作《渔光曲》,在保留原曲目节拍、调式、旋律结构等方面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编,将哀婉惆怅的音乐变成了一首温暖唯美的呢喃小调。同时,我在音乐上方叠加了卖花姑娘吴语方言叫卖调,甜美的人声更使得音乐更接地气。值得一提的是,我对原版歌曲的结构进行了变形。原曲是一个单一形象的三部曲式结构,不同的三段曲式之间通过完全相同的4小节引子和间奏相连。在我改编的音乐中,我将引子与间奏的传统民族调式宫调式的五个音通过改变音符时值、节奏音型等,在木管乐器上进行变形、再现,形成一个扩充的插部;音乐主题则将原曲第一乐段的主题在弦乐上进行了三次完整呈现,利用小提琴在不同音域的两次独奏将作品情绪进行逐步推进,最终在弦乐合奏的主题再现时达到了高潮。
在《电波》中,我刻意淡化了好与坏的界限,突出了对人性的剖析。整部舞剧的音乐创作采用单一主题的形式,没有所谓的反派人物的主题。反派人物的音乐形象把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个动机拆分处理,进行了很多情绪的变化。我是一位体验派的作曲家,我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同为创作期间同样作为作曲家的我爱人正怀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在剧中,有一个李侠趴在兰芬的腹部听胎动的环节,那段音乐就是即将再度当父亲的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进行的即兴创作。
在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和许多有着优越感的作曲系学生一样,我常常是写了一段自鸣得意的旋律之后就会沾沾自喜,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是作曲家了。但是出了校门,突然会感到很迷茫,于是就找到作曲家关峡老师,想听听前辈的建议。在音乐圈有一个典故,曾经有人问爱因斯坦对巴赫有什么印象,爱因斯坦说了一句“闭上嘴,倾听!”当时,关峡老师引用了这个典故,他的建议和爱因斯坦的如出一辙:“闭上嘴,写!”他对我说,一个学生刚毕业的时候没有个性,是因为写的作品太少了。当你远没有达到一个作曲家应有的写作量的时候,很难看出自己的写作有什么问题。这几年,我谨遵关峡老师的教诲,踏踏实实地进行音乐创作,取得了一些成就,作品涉及室内乐、交响乐、舞剧、影视剧及其它类型的作品,也获得了包括“文华奖”“上海市文艺创作精品单项成果奖”“圣卡罗杯”“全军文艺汇演”在内的众多奖项。我认为,所谓音乐个性化或者风格的形成绝不是作曲家在创作中寻找到的,而是作品写多了,作曲家使用的方式方法或者个人习惯产生了,音乐评论家和观众就会慢慢发现,“这,就是你的作品”。
(作者系青年作曲家,中国音协作曲与作曲理论学会理事,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