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之二(VolcanoⅡ)(木版套色) 万鸣
“我的作品不是一个需要‘正确打开方式’的小黑屋。”当青年版画家万鸣在谈到自己的作品时,某种层面上也把自己归入了观众的行列。他提到的“小黑屋”,被他的导师张广慧描述为一个独特的“抽象世界”,让观者能够“不约而同地进入同一个抽象的时间和空间里”。万鸣把那种因不确定的版画语言形态所导致的共鸣归结为一种精心营造的“互文”现象。这种拆解和整合个人精神世界的线索和动力,来自父母在其少年时期为其搭建的“哲学鸟巢”或者精神花园。万鸣出生在武汉远郊一个环境清幽的大学校园里,儿时记忆中,社区居民之间的沟通是平和而理性的。在万鸣的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是柔弱、感性的,父亲则经常给他讲述古代人物故事,并带他钻研理论。
这种颇为互补的家庭精神结构为万鸣提供了开启艺术之门的两把钥匙。在其创作追求上,万鸣说:“我既像父亲,也像母亲,既要理性控制……又要自由呈现。”比如,既要体现不确定的艺术语言和探索空间,又要确定的“抽象”意志(或者观念);既要平静安详地控制整个画面,又要通过核心图像传递激烈的动态和丰富的内涵。在大学从事教育工作的父母给万鸣提供了一个颇为自由自在的家庭阅读和畅想空间,其中一条阅读路线,是从西方的古典哲学与艺术到存在主义等现当代各个哲学与艺术流派的交互激荡,另一条阅读路线则是通往“庄周梦蝶”的空灵世界。
作为一名80后艺术家,万鸣很早就在为教师子弟所办的书画兴趣班接受了花鸟虫鱼等中国画技法的学习,也喜欢在其成长阶段流行的动漫卡通作品中着迷于以卡通形象绘制自己的人物和故事。不过这个时期相当短,很快,父母就安排他接受系统的西方绘画理论和技法训练。在湖北美术学院,万鸣选择铜版画作为专业方向。艺术家唐纳德·贾德所宣称的“绘画已死”是万鸣的艺术起点,复杂的、技术性的艺术或许已经走到了尽头,应该被形式简单而直观的艺术取代,万鸣开始寻找和拓展属于自己的艺术领地。
在他看来,铜版表面的独特质感和线条是令人痴迷的。在酸液腐蚀的作用下,铜版画仿佛是平面世界的出口和入口,万鸣希望这个平面在观众面前整体是平静而祥和的,但它的中心和内部应该是活跃而动态的,甚至充满激情和张力。正是通过不同材质、运用不同艺术语言去呈现抽象的世界,艺术家对于精神领域和日常生活的沟通才能经受考验。比如,当杜尚的“小便池”出现在展览馆时,艺术和日常生活的边界消失了。“小便池”本身并不具备艺术价值,杜尚把小便池放进展览馆的这个动作,揭示了一个时期西方哲学家和艺术家在思想与艺术语言上同时遭遇到的失语境地,以及他们寻找答案过程中的焦虑。
在日常生活与创作中,万鸣一直在寻找突破这种无力感的可能途径和表现手法。有一次,他将铜版置于酸液中,然后离开画室,在超过预期时间后,他带着些懊悔的心情回到画室,那铜版上的画面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铜版画在制作过程中,在不同温度、湿度、浓度和时间等变量下,铜版被酸性液体腐蚀后出现的肌理与线条会有一种不确定性带来的特殊效果。这种效果如同生命和环境的关系一样互相影响,而且是流动的。”
长久的艺术探索让万鸣产生了对编程的兴趣,在看到铜版画创作中这种不确定性带来的效果后,他喜欢上了在机器制图和在创作中设定不同变量产生的类似效果。这种由于时间和材料的变化而产生的丰富的艺术对话空间令人着迷。它也许能引领人们穿越后工业时代对于传统精神世界的抽离感。
万鸣在本科阶段的毕业作品,曾以西方中世纪雕塑中的墓园和墓碑作为主要造型元素,以高大的矩形门框营造带有墓碑式崇高性与压迫感的卷轴式构图空间,将观者的注意力导引和聚焦到他想突出的核心元素上。但这组名为《暮光》的作品,在他看来由于技法和能力的局限并没有达到自己的创作意图。几年后,他在创作中继续发展和完善了这组作品的内涵与表现形式,完成了《暗色进行曲》1-7系列,备受国内外各大画展、博物馆、书画拍卖等机构以及评论界的关注。
那些铜版画完成之后,就成为由马头、人首、人身等“不可再精简的”核心图像元素构成的主体抽象世界了。观者可凭借任何不确定的方式进入如同一条看似平静流淌的“生命之河”,但也可能在其中遭遇确切的从文本、主体到文化层面的艺术感知与对话体验,他这样比喻:“当我们看到一个杯子,知道这是一件日常饮水之物,若老鼠见到则可能视为栖居或储粮之所。”
在近年来的创作研究和教学实践中,万鸣关注艺术史上各个流派“模仿”和“再现”现实世界的合法性在被机械复制图像动摇根基后,艺术家群体所经历的“无力感”和“焦虑感”,他逐渐呈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迹象明显的路径。在教学中,他指导学生以版画逻辑拓展和媒介实践为导向;在机械控制、计算视觉等横跨多种专业的综合课程里,持续探索版画等艺术创作在未来的各种形态和可能性。“在必要元素构成的抽象空间里,以极简易的平和风格控制整体画面,突出局部与核心元素的信息张力,以不确定艺术语言来表达更丰富的内涵,从而与观众产生强烈交互影响,是我的方向。”万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