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于太湖之滨的苏州园林，粉墙上一方方书条石和随处可见的匾额楹联不时令人驻足；漫步在这座江南古城的寻常巷陌，百姓家门口张贴的大红春联和福字已然洋溢出浓浓的过年氛围……在这里，书法如同江南的温润气息，沁人心脾，润物无声。历经三千年文化洗礼，在中国书法史上，吴门无疑是一个独具代表性的案例。无论是明代中叶兴起的“吴门书派”，还是今天的“吴门书道”，其骨子里都蕴含着精致典雅、多元包容的特质，与这座城市“崇文融和、创新致远”的精神一脉相承。
翻开厚厚一本《致远：苏州书法四十年（1980—2020）》文献集，一行行文字、一帧帧旧影，不禁勾起了苏州人关于书法的温馨回忆。从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前辈书家蒋吟秋、祝嘉、费新我、钱荣初、蔡谨士、张寒月等筹建“苏州市书法印章研究组”，到80年代“苏州市书法印章研究会”（图1）、“苏州市书法家协会”相继成立，再到2008年苏州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首批命名授牌的“中国书法名城”，在几乎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的发展历程中，吴门书道始终坚持自身发展特色，守文持正，行稳致远，风雅未减，初心不改。
出人才——吴风流美
坐落于桃花坞的吴门书道馆展墙上，一幅苏州书法发展长卷徐徐展开，从西晋陆机、陆云到唐代陆柬之、张旭、孙过庭，再到宋元时的范仲淹、范成大、钱良祐，直至明代中叶，以祝允明、文徵明、王宠、陈淳、文彭等为代表的“吴门书派”应运而生，大放异彩，成为中国书法史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其根植传统、崇文尚古的理念和精致典雅、清新俊逸的书风绵延至今，影响深远。此后的数百年，苏州书法始终处于中国书法发展的前沿高地。
20世纪下半叶，随着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的深刻变化和书法组织的成立完善，“吴门书派”在承传中出新。已故名家中，蒋吟秋、祝嘉、费新我、钱太初、张寒月、瓦翁、沙曼翁、沈子丞、宋季丁、程质清、马士达等都在史册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篇章（图2）。
时至今日，苏州书法始终坚持以学术引领，积极引导吴门书家坚守艺术理想，夯实治学根底，提升文学素养；注重人才培养和梯队建设，采取讲座培训、名师带徒、展览交流等多种方式充实、调整青年书家的知识体系，提高审美能力；尊重个性，兼容并包，努力营造宽松、纯净的书法生态环境；倡导把握时代脉搏，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求真探源，在经典的传承中融入时代精神。经过老中青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吴门书道不断迸发出新的活力，形成强大的文化向心力（图3）。吴门书家在中国书法兰亭奖、全国展、全国书学讨论会等重要展评中频频上榜，涌现出以言恭达、华人德、陆家衡等为代表的一大批艺文兼备、书风雅正、功力深厚而又个性鲜明的优秀书家。
出作品——广大精微
何为吴门书道？金学智在《试说吴门书道》一文中引明季苏州文士张凤翼《文博士诗集序》中的话：“有同声相和之美，无文人相轻之嫌”，认为彼时吴门书艺活动是“一种和谐充实、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吴门书派”中体现出了孔子所说的文艺“可以群”的凝聚力。吴门书风历来追求与时俱进、多元融合，开放包容的创作思想为其不断注入新的元素和活力。传承拓展、百花齐放一直是吴门书道所追求的书法发展格局。
吴门书法人脚步行走在现实大地上，笔墨挥洒在人民生活中，“挥写小康”“新歌墨韵颂中华”，同时始终坚定理性的思考和独立的追求。“得意之作”书法展（图4）是苏州市书协独立倡导的创意性品牌活动，独特的展览模式旨在引导中青年书家加强对当代书法展览文化的学术思考，引导书法后学放阔视野，立定脚跟，少跟风、多思考，少浮躁、多探索，轻名利、重学养，倡导对书家主体精神的高扬、创作与学术的融会贯通；进而生发出“襟怀如此——当代中青年书家十人学术提名展”（图5）、“守文持正：当代吴门中青年书家十人学术提名展”，对于提升书法活动的学术品位，坚定当代书法人的文化自信具有现实意义。
致广大而尽精微。吴门书道已形成“五重”鲜明特质：重基础、重传承、重学养、重品格、重个性，显露出对“精微”二字的寻味与追慕。“精”字，在苏州的文化观念中根深蒂固，从饮食服饰到行为处事，无处不精，书法作品的“精”亦是理所当然；“微”则表现在细微之处观大千世界，在作品内涵、笔墨语言、章法形制、展陈设计、氛围营造、文房器用等方面都讲求研精覃思。“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处处诠释着苏州作为江南文化中心的悠悠吴韵。
出品牌——创意独标
吴门前辈沙曼翁强调：“书法是作者气质、学问、思想、感情、志向和人品等一切内在因素的总的反映”，这是对当代书法人的诫勉与提醒。自2008年起，苏州市书协携手中国书协和江苏省文联接连举办了六届“中国（苏州）书法史讲坛”（图6）。讲坛以高端开放性的学术交流，探索高层次书法学术人才培养的新模式，其高端的学术追求、开放的学术视野、自由的研讨气氛，以及“资助部分青年学子旁听”的创新举措赢得了海内外书学界乃至文化界的一致好评。
书法教育关乎书法艺术的传承，书法新人的培养，也关乎市民素质的提高和城市品位的提升。2012年，苏州市书协为进一步推动翰墨薪传工作，启动了书法教育“千百工程”（图7），即面向社会义务培养1000名书法爱好者，面向苏州市区学校义务培养100名合格的书法师资。经过六年两轮的培训，培养了一大批书法人才。在此基础上连续举办两届市民书法大展。作为“千百工程”的延伸和提升，2019年起，“吴门书道菁英培养计划”正式启动，华人德、陆家衡、潘振元、葛鸿桢、王歌之、张士东、包尉冬和张锡庚8位当今苏州书坛资深名家收徒传道，不仅传授技艺和几十年的创作经验，更重要的是把学术思想、把对文艺的信仰、职业操守、道德修养和艺术情怀传递下去，让文艺事业青蓝相继（图8）。今年元旦，“吴门书道菁英培养计划”第二批师徒结对活动再次启动，聘请当今吴门书坛15位资深书家、学者担任导师，又将遴选、推荐一批德艺双修的书苑新锐拜师深造。
与此同时，苏州市书协发挥书法名城的效应，主动担当作为，实施“翰墨薪传——牵手西部”工程，先后举办了“牵手西部”书法教师传统文化培训班和国家艺术基金：苏州“牵手西部”书法人才研修班（图9），在极具苏州特色的名家启迪、字体探源、书道巡礼、吴音清雅、古风遗韵、书家修养及创作门径等课程板块中，提升学员的书法综合修养，让东部地区书法艺术底蕴和文化资源惠泽更多的书法爱好者，有效培养西部书法艺术人才。
出行动——清能早达
苏州国画院首任院长、著名书画家张辛稼曾为网师园题写“清能早达”匾额，寓意深远。
2021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十四五”规划昂首开局，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及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胜利召开。这一年同样是苏州书法奋力迈向新境界的一年。
辛丑春节刚过，中国书协主席孙晓云和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李昕一行亲临苏州实地调研、座谈，为吴门书道发展把脉赋能，注入强大精神动力（图10）。苏州市书协及时组织骨干会员认真学习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系列重要论述精神，协会第一时间发出《关于开展“践行〈修身守正立心铸魂——致广大文艺工作者倡议书〉精神，争做有信仰、有情怀、有担当的新时代书法工作者”活动的通知》。第十一次全国文代会开幕的次日，协会即开展基层书法工作系列调研，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精神。协会把书法文化送进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苏州文联·艺术空间”，礼赞白衣天使、优化空间环境；送进轨交空间，让市民零距离接触高雅艺术，美化人文环境；前往高铁车站、警营创作慰问，为南来北往的广大乘客和基层民警送去节日的祝福。苏州书法工作者行走在现代化建设一线，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紧紧把握新时代的鲜明特征，在协会工作中努力实现新突破、新跨越，将笔墨华章写在风雅吴门、魅力江南的大地上（图11）。
出举措——活泼泼地
“活泼泼地”是留园一处佳构，生意充溢其间，风物这边独胜。
2021年10月，“江南之约——当代苏州书学系列新书首发、研讨活动”在苏州太湖艺术中心举办，推出8卷本《祝嘉书学论著全集》，《海上题襟》丛书系列华人德卷、言恭达卷、李刚田卷，《苏州书学论文选（第三辑）》，归之春《石鼓文研究文集》，《宋季丁书法篆刻作品集》，《潘振元文集（二编）》等6种新书。研讨活动汇聚众多全国书法史研究学者和专业媒体，既研讨首发新书，又为苏州书法未来发展献策。活动因鲜明的学术特色和江南情怀受到好评，苏州市书协荣膺中共苏州市委宣传部的嘉奖（图12）。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讲到新的文艺组织和新的文艺群体时殷切希望“引导他们成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有生力量”。仅2021年度，江苏省书协新文艺群体工作委员会作品展暨苏州市书法新文艺群体、组织发展研讨会在张家港市举办，梁丰书社举办首届社员作品展，凤凰书社举办第5届社员作品展，中国书协书法创作基地巴城推出首届苏州新文艺群体书法篆刻提名展。莫邪书法评论工作室成立七年来致力于学术研究和艺术评论，其独立性、思考性，对当代书法生态的关注批评在书坛产生积极影响。苏州市书协通过加强培训力度，全方位培育、扶持“两新”组织，关爱“两新”人才的成长，引导“两新”文艺健康发展（图13）。
“嘉树荣而佳卉茁，奇石显而清流通”，好一片吴中书法“活泼泼地”！
出思路——澄怀观道
书法艺术发展至当今，其最大的变化是社会组织模式的社团化与专业化。书协组织如何在引领当代书法创作发展与时代转换的历史环境中，担负起学术引领与品格塑造重任，关乎其专业性与人民性的团体职能。从“问题意识”的角度审视书协组织在专业性功能的认识定位与创作导向时，不难发现当代书坛依然存在“重笔墨形式，轻精神内涵”“重展览创作，轻学术建设”“重普及培训，轻品质提升”“重艺术传承，轻价值取向”“重活动开展，轻思想提炼”等短板。
举办一系列有创意、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品牌活动，坚持自身发展特色，走出一条富有时代特色的苏州书法探索之路，离不开宏阔的视野和格局。苏州书法活动中体现出的情怀、信仰、担当的背后，正是书法人认识、观念、思想在发力。坚持正确的艺术方向，以学术性的坚守来彰显其专业性的价值引领是苏州书法人的思想共识和行动方略。守文持正：坚持正确的价值取向，合理处理好专业性与人民性的关系；精神引领：坚持严谨的专业标准，处理好创作评审与艺术导向的关系；行稳致远：坚持精雅的内涵建设，处理好当代发展与文化传承的关系，为大吴胜壤培一方净土、引一泓清泉（图14）。
出制度——江海扬华
苏州娄门有一块题为“江海扬华”的旧匾。
思想、实践形成制度，既为了规范，更着眼传播。
每年的7月至9月，苏州市书协均会在吴门书道馆“承启堂”前院的古代吴门书法先贤雕像前举办“礼敬先贤”新会员入会仪式暨教育活动，让广大中青年书法工作者和新会员缅怀先贤、崇仰经典，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重温和回顾苏州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同时提升文化自信。怀揣着自豪、梦想与责任，新会员们循着先贤的足迹步入吴门书道的堂奥：向先贤敬献鲜花，聆听老书家训勉，举行集体宣誓仪式。协会还通过举办“翰墨薪传在苏州”专题书法讲座、吴地书法研学活动、新会员临摹作品展等入会系列教育展示活动，形成一套具有仪式感和向心力的制度（图15）。
苏州书法教育研学联盟成立于2018年，联盟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旨归，围绕书法研学主题，共同探讨在教育、教学、课程、活动、学术等方面的研究与拓展，促进师生综合素质的提升，形成区域性特色教育品牌。四年多来，联盟围绕“体验古韵今风”“拓展研学阵地”等主题进行实地考察、采风体验和研学交流。从吴地访碑研学到云上文化浸濡，从传统书斋坐而论道到“互联网+书法”热潮，从师生口传心授到智慧课堂远程教育，关于新时代背景下书法研学苏州模式的探索正为这一充满活力的事业寻求可供参考的路径与规范，提供可推广、借鉴的范式（图16、17）。
此外，吴门书道海内外系列巡展（图18）、已故苏州书法名家专题展（图19）、“写好中国字”系列公益书法讲座（图20）等品牌活动都是苏州书法的一次次华丽呈现，为不同城市、不同语言、不同文化背景的观者带去精致典雅的翰墨吴韵，这些可持续、制度化的传播与发展方式，扩大了苏州书法的文化影响力，也满足了广大市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出情怀——瑶华境界
情怀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胸怀与境界。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当年居沧浪亭时建梅亭，取名“瑶华境界”，以此表达如梅花不屈不畏、暗香无踪的情怀。
在苏州，除技法之外，更重养性、灵悟之道，将书法艺术理解为一种陶冶性情的手段，以此体味、探寻人生意义，是吴门书法自古而今的追求与特征。正因了这份情怀，吴门书道中才有了清新而隽永的风景。“百岁开心果瓦翁”“情定金石归之春”“书苑园丁李鹤云”“书坛保尔张锡庚”“除蠹啄木沈惠钧”“金石四代宋氏传”……一个个鲜活饱满的书人形象，一段段真切动人的书坛佳话，一款款温暖诚挚的书苑情怀交织鼓荡，谱写出了“胸无一点尘”的书法艺术《姑苏繁华图》。
四十而不惑，苏州市书协扬帆再起航。站在新时代新征程的起点上，苏州书法人将踔厉奋发，笃行不怠，更加自觉地以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和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会议精神为指引，大力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定德艺双馨理想信念，赓续吴门书道创新精神，努力推动“十四五”期间在党的建设、行业建设、精品创作、学术品位、人才队伍建设、传播交流、非遗传承保护、吴门书道馆建设等方面实现全面提升，从而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境界。（图21）
（图片提供：朱树民、赵锟、何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