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本色”中见“红色”
——观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
栏目:视线
作者:疏野  来源:中国艺术报

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剧照

  许多看过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的人告诉我,您应该关注一下丁柳元的表演,她是“催泪剂”,许多泪点都在她和主角的对手戏里,充满了人情味。我想,我不是研究表演学的,但这似乎是提出了一个配角与主题的关系问题,再往深里琢磨,实际上涉及到“崇高”“牺牲”这样的主题如何来呈现的问题。近年来,红色题材的影视作品已经拥有相当多的数量,而对其在戏剧美学层面上的讨论还不是很多。我想借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和其中丁柳元的表演来讨论一下表演和创作中“本色”与“红色”的关系。

  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是以焦裕禄二女儿口述的方式展开的,旁白并不多,但它提供了一个视角,就是生活和家庭的视角。这个视角让人们看到焦裕禄是从人民生活的角度来观察现实、确定工作目标的,影片中的事件都是从关心百姓角度展开的。解决风沙、洪水、饥饿这样的问题,是共产党人初心的体现。在这样的工作中舍小家、顾大家,甚至忘我,就已经把奉献升华到了牺牲的境界。影视作品中的事件是平凡的生活和工作,但焦裕禄的境界是不平凡的,是超越了世俗尺度的,因而杰出、因而为人敬仰,焦裕禄精神已经进入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中国共产党成立了100年,红色文化和红色精神是贯穿始终的。在和平建设的年代,“红色”就是杰出人物身上所表现出的崇高思想境界和牺牲精神,把这样的美学和道德概念渗透到剧情和人物身上,就是将主旋律落实到了现实题材中,将“红色”寄予到“本色”中。

  该剧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展现了一个家庭生活中的焦裕禄,因而作为妻子徐俊雅的表演就至关重要了。一个杰出人物的妻子,是这类题材中最难处理和表现的角色。把杰出人物的妻子塑造得和杰出人物一样高大,违背现实;夫妻二人格格不入、有天壤之别,也不符合实际。但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较好地、真实地处理了人物关系,丁柳元饰演的徐俊雅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平凡和有家庭需求的妻子,但又是一个被焦裕禄影响、感化和提升了境界的妻子。她对焦裕禄一些超凡决定和行为的不理解,是一个正常妻子的反应。而她由不理解、反对到理解、配合,正是一个由平凡到杰出境界升华的真实过程。一个平凡女性要面对杰出人物给她带来的多重压力:她要离开生活条件相对优越的洛阳,到风沙弥漫的兰考;要面对不仅无暇顾家,而且积劳成疾、身患绝症、即将离开妻子儿女的丈夫。这个女性,由于嫁给了杰出人物,要承担平凡人难以承担的生活和命运的困境。她表现了怨,但不恨;表现了怒,但归于痛。因而才有焦裕禄在条件简陋的县委大院见到来自洛阳妻子儿女的惊喜;有因抱怨焦裕禄不肯离开兰考却和他生死相伴的妻子;有在焦裕禄弥留之际,哽咽着说出下辈子还愿意陪伴他的生死伴侣。徐俊雅的愿望都是源自生活的基本期待,但却被杰出人物引导到超越世俗,去面对更高也更艰难的要求。服从于杰出人物的境界,难道不也是一种牺牲精神?观众的眼泪,正是为这种平凡人物身上闪现的人性光芒而流。

  从表演的角度看,丁柳元饰演的徐俊雅给人的直观的感受是真实、自然、真切、感人。对丈夫的某些不理解、怨与怒都出自本心、源自生活。而由不理解到理解,疼与爱也同样出自真心、源于真情。影片中的不理解和理解,是有不同表现的。起初徐俊雅对焦裕禄从当时大工业系统的洛阳机械厂调到条件艰苦的兰考县还满腔热情,甚至是喜悦,是一个尚未深入感受艰苦生活的妻子懵懂模糊的感觉。这时徐俊雅的台词、表情没那么沉重,这是准确的。但为了支持丈夫,随之而来的是举家迁徙,跟随丈夫到兰考生活。而再次出现的不理解,是上级即将将兰考县解体,让周边兄弟县各背走一块包袱以解决兰考的问题时。徐俊雅认为既然上级已经做出决定,也一定做了周全的考虑,包括也考虑了焦裕禄的身体状况,焦裕禄应该服从而不应该反对。但焦裕禄提出了反对意见,并且说服上级改变了主意,把兰考县保留下来了,并继续让焦裕禄留在兰考工作。这其实在徐俊雅的猜测预料之中,事先她就担心焦裕禄会反对,但当结果真是如此时,她一下子还是不能接受,因为她认为这种结果已在情理之外。这是一个对焦裕禄去留问题反复考虑、对生活有切身体验的贤惠妻子的真实反应。事先不放心的叮嘱,语重心长;得知焦裕禄决定后的怨怒,甩袖离去。丁柳元的表演准确生动地诠释和衬托出了焦裕禄的杰出——杰出人物同样要对现实生活负责,但很多是由一个贤惠的妻子来承担的,真实地再现了人物的情绪和情感。

  一个贤惠妻子,当然需要对于焦裕禄事业和境界的理解认同,但影片中表现更为真切细腻的是自然而然的关心、体贴和爱。观众看到的是疲惫的焦裕禄回家后,迎接他的是接过公文包、挂起衣服、端来洗脚水的妻子;看到的是得知他病情时颤抖的手,弥留之际压抑的饮泣,哽咽中说出下辈子还愿意陪你时的语气。这些细节剧本中未必提示。主创团队介绍,剧组和主演反复地听取焦裕禄女儿焦守志的回忆和讲述,丁柳元仔细询问徐俊雅的脾气、性格、服饰、发型等细节,并且仔细阅读了所有的资料,研究怎么传神而不是形似地把握这个人物。所谓把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强调的是“体验”,把自己变作角色,其实质就是理解角色的内心和精神境界。演员只有真正体会到角色身上所内在存在的本色、本性和背后所依赖的生活逻辑、真情实感和人民性,他才可以做到浑然一体地演绎角色、收放自如地取舍细节、自然流畅地把握和表达情感,于“本色”中见“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