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抄手胡同64号,北京宣武门地铁口边有一座老四合院。这里一到晚上7点就人来人往,都是从北京各处来观看戏剧演出的观众。这个古老的院子,就是繁星戏剧村了。颇为引人注目的是“二进门”两旁的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铜像,铜像不大却深邃地注视着每一个踏进这里的观众。那是2016年为纪念莎士比亚和汤显祖逝世400周年,繁星戏剧村邀请法国雕塑家驻留两个月所创作的作品。面对两位文学巨匠的雕像,繁星戏剧村副总经理任晓凡不由感慨:“繁星戏剧村想做中西方戏剧文化的交流和对话。这个想法可能不一定一下子就能实现多少,但始终都在我们脑子里。剧场再小,它也像殿堂一样神圣。”但其实繁星戏剧村并不“小”,在有限的物理空间里容纳了5个小剧场、 1个艺术中心、1个艺术书店,以及多个艺术家工作室。这里所有的海报、雕塑、陈设、空间,都因“戏”之名勾连在一起,可以以“戏剧”为核心发散出多种可能。
筑巢引凤,坚定地走原创戏剧的道路
繁星戏剧村由董事长樊星于2007年创办,从一开始就探索“场制合一”的运营模式,即不仅有自己的剧场,还有自己的戏剧制作能力。很多有才华的年轻编剧、导演、演员因此在这里“住”了下来。
青年编剧、导演黄彦卓已经作为签约导演与繁星戏剧村牵手8年,她编剧、导演的小剧场话剧《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已经在繁星剧场演出超过2600场。说起在繁星工作的感受,黄彦卓说就是“简单、舒服、纯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作为签约导演,黄彦卓每年都可以有自己的作品在繁星小剧场落地。黄彦卓坦言:“我们就像一个设计飞机的人,需要有飞机场、有航线、有天空,去一试身手。一部戏被创作出来,如果没有剧场演出,再好的戏也没有生命力了。”签约之后,黄彦卓发现这里提供的不仅是剧作落地演出的场所,更有充分的创作空间。她提出的创意,制作团队都会特别支持,基本没有被否决过。“这不是说我的创意有多好,而是说繁星的同事们对我有足够的信任。”
黄彦卓介绍,有一段时间,很多国外的“大戏”被引进来,引起中国戏剧行业很大的震动。“当时业界有一种倾向,觉得只有那样的戏才能叫好叫座,成为一种标杆。这其实对中国原创戏剧并不是好事,好像我们只有去模仿他们才行。但是繁星戏剧村鼓励尝试不一样的东西,哪怕我提一个想法大家都没听说过,咱们也一起试试,不行一轮演出后再改。所以繁星这个创作土壤,特别吸引有想法的年轻人。”
为了鼓励原创力量,繁星戏剧村和中央戏剧学院、中国戏曲学院、中央美术学院、北京电影学院、北京舞蹈学院等多所艺术类高校签订了合作协议,成为这些高校的“产学研实践基地”。一方面繁星戏剧村成为青年人从学校舞台走向社会舞台的桥梁,为青年人实现艺术理想提供了机会;另一方面,这些年轻人也逐渐成长为繁星戏剧村的中坚力量,为戏剧生产注入了原动力。
经过12年的积累,樊星戏剧村已经积累了50部原创IP,形成了一个原创内容库,这是“繁星人”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之一。繁星戏剧村也因为一年1000场的演出场次和丰富的演出内容,被很多外国观众称作“胡同里的百老汇”。“繁星戏剧村是5个剧场多剧场运营的。只要有一个好的想法,我们很快就可以落地,又可以通过多轮的演出场次不断地去打磨、修正、完善,直到最后成为一个经典。戏剧的魅力是经久不衰的,会越演越好。”繁星戏剧村品牌总监郝微丽说。
深耕小剧场,致力于中国传统艺术的新表达
从2014年落地繁星戏剧村算起,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已经走进了第八个年头。通过“艺委会”的专业评审,每年有20部左右优秀小剧场戏曲从200部左右的报名作品中脱颖而出,晋京展演。比如2020年的第七届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就云集了北方昆曲剧院、成都市川剧研究院、云南省玉溪市滇剧院、中国评剧院等参演院团,汇集了京剧、昆曲、评剧、滇剧、川剧、粤剧、京剧等剧种。很多传承面临困难的地方性剧种,来繁星戏剧村展演完了都信心十足,因为他们看到了在这里的演出,是如此受到观众的喜爱。
在任晓凡看来,小剧场戏曲艺术已经和时代联系得很紧密了。像传统的演出戏曲的地方,年轻观众还是比较少的,但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走进繁星戏剧村,到小剧场看戏曲。“因为小剧场戏曲有独特的魅力,它的创新意识比较强,更实验、更前沿,同时保留了原汁原味的经典。我们多次和获得梅花奖的艺术家合作,就是想在经典的基础上再去创造新的手法。只有和年轻人的审美接近,他们才能体会到原来中国的戏曲那么时尚,中国的戏曲艺术那么美。
作为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的创始人之一兼艺术总监,周龙一直在中国戏曲与西方戏剧的碰撞中寻求舞台演剧样式的当代性。周龙认为,由于中国戏曲是传统的、古典的、有深厚文化底蕴的艺术样式,相比于西方戏剧,把中国戏曲做成实验先锋性质的“小剧场”,更具挑战性。“小剧场戏曲艺术既要遵循原有的、规律性的东西,同时要跨越固有的程式和套路,也就是跨界。这种跨界不仅是表演上的,还包括音乐上的、舞台空间上的,以及观演关系上的。而舞台的灵动性以及程式的灵活性是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的魅力所在。”
非常幸运的是,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参与和见证了近年来小剧场戏曲的发展演变过程。“第一届很艰辛,但是坚持做了5届之后,就形成了影响。一方面小剧场戏曲的观众群建立起来了,另一方面做小剧场戏曲的戏剧人群体也建立起来了。后来,戏曲‘编导表音美’各个专业的很多名家都加入进来。很多没看过戏曲大剧场的年轻观众,对戏曲的小剧场产生了兴趣。在此过程中演出平台和场所还是不足,繁星戏剧村在这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周龙评价道。
已经成功举办了7届的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在主题上也是别具匠心,分别是——“创”“韵”“梦”“蝶”“融”“庆”“渡”。今年10月,第八届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将如约而至,目前的评审工作已经完成,其他前期筹备工作也基本就绪。”繁星戏剧村副总经理邓炜介绍道:“今年的主题也已经出来了,正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发布,可以确定的是——依旧紧扣国家的文化脉络。”
发挥新文艺团体的光和热,让戏剧走进生活
在繁星戏剧村有一句话——“戏剧就是生活”。黄彦卓高度认同这个说法,她说:“我们的作品反映的就是生活。我们没有那些特别高深莫测、云里雾里的创作,就是讲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讲年轻人的困惑。在繁星戏剧村,观众会发现原来戏剧没有那么难懂。”
和黄彦卓同年签约的演员周晓玲,正在进行为期两周的《新西厢》第二轮演出。在繁星的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几千场,她说自己非常幸运每天都能在实践中磨练,让自己对艺术的理解更深刻,让自己和观众的距离更近。时间长了,有些戏迷和周晓玲成为了生活中的朋友,在工作中感到有些“负能量”的时候,他们会专门来到剧场里看周晓玲的戏。周晓玲坦言:“有的时候戏演多了,我也会感到有些麻木和失去方向。但是当戏迷说到剧场里看我的演出会忘掉一天的烦恼的时候,我会坚定自己作为一名演员的信念。繁星戏剧村成为我们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交集,也是我们共同的世外桃源。”
然而要维护这个“世外桃源”并不容易。从2007年至今,从对老旧厂房改造,到打造成为老百姓身边的公共文化环境场所,民营性质的繁星戏剧村走过的路不可谓不艰难。但是繁星戏剧村始终坚持“戏剧惠民”,到今天依旧保持着100元的平均票价,而学生票一直就是5折。郝微丽告诉记者:“这样的票价体系,可以包容更多的观众。豆瓣上有很多观众留言,说人生第一次看戏剧是在繁星戏剧村,这肯定是和票价以及演出内容相关的。我们希望用高质量的演出和实惠的票价,让观众‘人生第一次爱上戏剧’。之后观众可以从这里再出发,再去看国家大剧院的剧、北京人艺的剧等等。可以说,繁星戏剧村也是一个培养戏剧观众的地方。”这样的坚守恰恰印证了创始人樊星的初心—— “戏剧不应该是曲高和寡的小众文化,我平生的信念便是将戏剧文化传播给更多的人”。
作为新文艺团体,繁星戏剧村有着灵活的机制、精细化的运营能力、非常强的落地能力、开放的跨界整合能力,以及最为宝贵的核心团队研发的艺术情怀。在这里,戏剧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戏剧的气息就弥漫在这个街区的空气里。除了戏剧演出,每年繁星戏剧村还会推出一系列艺术展览、专家讲座、剧本朗读、戏剧研读、戏剧进校园、戏剧进社区活动,以及演员招募活动等等。任晓凡告诉记者:“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调动一切资源来做与戏剧有关的事情。作为新文艺团体,我们非常愿意发挥这点光和热,去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去承载更多的艺术梦想。”
告别繁星戏剧村,回望“二进门”处的两尊铜像,他们好像也在含笑目送,示意每一个即将暂别这里的观众:有空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