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秦腔“手拉手”
——观秦腔剧《花儿声声》复演
作者:李一赓  来源:中国艺术报

秦腔剧《花儿声声》剧照

  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的进京展演剧目,秦腔剧《花儿声声》又一次唱响在了京畿之地。这一次演出距离它的首次上演已经过去了9个年头。这9年来,《花儿声声》斩获的奖项不胜枚举,也得到了专业戏剧人与观众们的一致好评。7月1日梅兰芳大剧院中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叫好声,就是对《花儿声声》这部作品最好的定义。

  2012年7月,由宁夏秦腔剧团创排的现代戏《花儿声声》问世,该剧以宁夏山村马莲沟搬迁到新村为背景,讲述了“钉子户”杏花奶奶的一段往事。

  六盘山下花儿歌赛的头魁杏花,在比赛中胜过了五哥后以身相许,嫁入穷山恶水的马莲沟。任凭天干地旱闹土匪,杏花也毫无怨言。沉迷于种田的五哥让婚后生活有些乏味,正在这时大学生水利员“眼镜儿”来到马莲沟,杏花压抑不住内心的爱,对“眼镜儿”表达了自己的情愫,就在天雷要勾动地火的前一刻,“眼镜儿”把持住了,这也让一场原本会一地鸡毛的婚外情,变成了双方深藏于心底的一份情感遗憾。时过境迁,马莲沟村在开展深挖地下水的过程中突发山险,五哥与“眼镜儿”双双遇险,二人在弥留之际互诉衷肠,解开了那一晚的心结,无憾而终。失去人生中两个挚爱的杏花孤独终老,怀揣着对二人的思念守在马莲沟村里不愿搬家。峰回路转,就在杏花品尝到了新村的水之后,那心里的结终于解开了——这一切都因水而起,也应该由水终结。杏花在幻梦中与五哥和“眼镜儿”道别,离开马莲沟村开始了新生活。

  这样一个浪漫又缠绵的爱情故事,似乎与许多观众熟知的秦腔的风格有些许出入。其实,秦腔能大腔大板,吼得山崩地裂,也能悱恻缠绵,莺舌百啭,音调优美。《花儿声声》把宁夏地区特色的山歌唱法“花儿”融于秦腔之中。花儿本身宛转悠扬,与秦腔的慷慨激昂,相得益彰,将女主人公杏花那细腻而又热情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与西北艰苦的自然条件战斗了无数岁月的西北人,哪怕被风沙吹打得再坚强,内心依然有着属于普通人的感性一面。花儿与秦腔的手拉手,让《花儿声声》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这可能也只有宁夏秦腔艺术剧团能将两者结合得如此搭调,如此完美。

  杏花爱五哥爱得热烈,爱“眼镜儿”爱得真诚。这两个人都是她心尖尖上的软软肉,哪怕一个先一个后,作为旁观者,既为杏花的热情所动容,也为他们的关系而揪心。

  作为全剧矛盾冲突最为激烈的情节,那一晚上没有什么现代都市爱情中的“刺激”,只有彻彻底底的三个“人”。喜欢是放肆,爱便是克制,若真如此,这三个人都是内心有真爱的人。三个人在那一晚都成为了更好的人。这是《花儿声声》这出戏高光的时刻,即便是最苛刻的卫道士,也无法对这三个人有任何的指责。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的爱情故事了,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饱含了我们身体内最原始的欲望,却又在欲望驱使的同时,能在那刹那之间选择出一条克制欲望的人生之路,从而驱逐小我,完成大我。

  作为导演,张曼君在《花儿声声》中以讲故事、讲好故事为先行条件,在此基础上去挖掘什么可以为讲好故事服务。无论是村民们搬家时开上舞台的小卡车,还是在农民们土改之后欢愉的集体舞蹈,抑或是贯通在全剧中充满影视叙事手法的灯光造型,剧中的一石一木,演员的一颦一笑,都是在向观众传达故事中所蕴含的强烈情感。

  当然,一出好的舞台剧作品,最终还是要靠演员们来呈现。作为《花儿声声》的女主人公,杏花这个角色被柳萍塑造得好似从戏中走出来一样——活泼、热情、温柔、刚烈,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柳萍赋予了杏花这个角色一切作为人应有的情感,并用自己精湛的技术与常年的表演经验将杏花这个角色从马莲沟“请”到了舞台上。笔者好像真的能看到了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活跃在这方寸的舞台之间,给我们娓娓道来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两个男性角色一个是热情憨厚的农家汉,一个是儒雅彬彬的读书人,两个好男人,一对冤情敌。没有脸谱化,唯有真性情。两个优秀的男演员用自己扎实的表演功底,风格分明地表现了两种行当,一动一静、一武一文,这不仅是秦腔艺术,也是戏曲艺术的最大的宝藏——找对了角色的行当,自然也就获得了舞台艺术体验派和表现派的双重加持,让观众可以快速抓住角色特点。

  作曲家徐志远与张曼君合作多年,一起创作过不少舞台作品,在这之中诞生了很多朗朗上口的唱段。《花儿声声》也不例外,大幕拉开,一曲悠长的花儿与日同升——“花儿本是心里的话,不唱还由不得自家。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还是这个唱法。”这一曲花儿像初晓时公鸡,一声啼鸣,唤醒了整个剧场中的气氛。在随后故事的进行中,花儿与秦腔你方唱罢我登台,配合剧情的发展调动观众的情绪。徐志远非常善于将各种不同类型的音乐唱法、配器与地方戏的特点相结合,创作出属于剧本身的类型音乐,这值得不少地方戏在创排现代戏的时候学习借鉴。

  当整个艺术市场被那些风花雪月的古代爱情、朝气蓬勃的校园爱情、复杂纠结的都市爱情填满之后,我们才发现属于中国社会最广大群体的农民——以他们的视角、他们的情感来叙述的爱情故事正处于缺位的状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戏曲艺术,尤其是地方戏艺术承担了大部分农民爱情叙事的任务。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更应该有像《花儿声声》这样的作品,更多地从农民的视角、时代的视角为农民书写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