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流金岁月》剧照

　　作为亦舒小说在新时代背景下的改编剧目，不久前播出的电视剧《流金岁月》将原著小说中的故事搬到了今天的上海。作品用近年来时髦又讨巧的“双女主”塑造了两个有着不同成长背景、性格迥异却可以同甘共苦的好闺蜜形象。这无疑会让观众觅得一丝温暖。但剧集终了，观众从电视剧为我们编织的美梦中醒来时，女性如何以主体身份在这个社会中进行女性化的表达，以及摆脱女性身份的焦虑情绪就又成为现实问题。

　　原生家庭是女性焦虑的首要来源

　　女性烦恼与悲剧命运的首要来源依然是原生家庭。剧中朱锁锁的自我型塑始终逃脱不了寄人篱下的童年时光。童年缺失的父爱、母爱决定了她日后看待自己、观察男人、想象家庭的一切视角。她对家庭的极度渴望、对年长男性的迷恋、对亲生骨肉的看重全部来自于自己童年经历的影响。她隐匿于“拜金美女”的神秘面纱之下，遮蔽着自己的真实面目。原生家庭的缺憾成为她情感世界里的一把利刃，时不时地就会戳到她的痛处。而这种伤害显然是任何人都无法弥补的。从舅舅家出走是一次酝酿已久的行动。她早已厌倦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厌倦了处处讨巧的乖乖女人设。当女性对家的想象完全被颠覆，她的出走就是必然的。由此，女性对于安全感的诉求可见一斑。

　　在很多文艺作品中，反抗男权或父权的规训往往会过于强调女性自身的反抗行为而使得女性形象的行为简单化、人物性格扁平化。但这种反抗在《流金岁月》蒋南孙与原生家庭的关联中表现出了更丰富的内容。蒋南孙一出场就可以看出她是被父亲形塑过的。她从小受着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的教育，生活富足，思想单纯。父亲对贫寒男友章安仁的排斥让她极度反感。父亲的一记耳光并没有真正打醒她，她的出走依然是大小姐的任性使然。而真正让其一夜成长的是父亲的自杀以及之后带来的一系列家庭变故。欠下巨额债务的蒋南孙用自己的一张拜金模样的扑克脸遮蔽着自己的难言之隐。内心的焦灼过后，她谨慎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甚至连最亲近的家人也无法分享。可以说，两位主人公还没有真正准备好如何步入社会，还没有机会与社会正面融合，就已经被原生家庭推向了对她们来说有些残酷的境遇了。但家终究是家，女性对家的渴望永远不会停止。她们在一个家庭中受伤，却仍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家庭。这看起来是在勇敢地追求幸福，却也是女性不断产生焦虑的根源。

　　独自面对困境是女性成长的重要契机

　　主体性身份的确立必然是一次复杂漫长的过程。女性要进行自我表达、获得话语权，要完成生活与心灵上的自我救赎，往往只能靠自己。锁锁的童年是情感缺失的童年。她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家，也非常清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她拥有真性情，并且清楚何时应该释放自己的真性情、何时应该收敛。当她爱上叶谨言并且勇敢地表白后，换来的是委婉却坚定的拒绝。她内心的痛苦不仅来自于这种毫无余地的拒绝，更来自于对自己的质疑。她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就快速投入了“妈宝男”谢宏祖的怀抱。为了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而当她被告知亲生骨肉要复制自己的童年与母亲分离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原因很简单，这触碰了她的底线。情感是她生命的重要支撑，也是推动她成长的内在动因。朱锁锁对于自我的认知正是在一次次情感经历中逐步得以确认的。

　　与锁锁不同的是南孙原本应是没有身份焦虑的，她的骄傲来自于衣食无忧的成长环境、母亲的宽厚与理解以及周遭人的评价与判定，但当她面对家庭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对不得不收起她的骄傲、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境遇时，她真正意义地陷入了焦虑。被动成长让她快速理清头绪并明确目标，放下哪怕是不舍的，决然地去追逐过去不足挂齿甚至嗤之以鼻的东西。而当她还清父亲留下的所有债务时，与其说是一次成长，不如说是一次自我救赎。在这场与过去自我的博弈中，她从未动摇。目标达成便是一次人生的加持。无论是锁锁还是南孙，虽然她们面对的人生困境不同，但她们各自突出重围后，生命的意义转向了生活本身。她们再也不需要他人，特别是男性的认可。此时观众看到的是女性在家庭、社会的夹缝中，如何突破自我寻求出路的过程。正如亦舒所说：当一个女性真正独立去面对生活中的困境时，她才能完成自我成长。

　　两性关系的重构是女性一次由外向内的自省

　　《流金岁月》的爱情线是夹杂在成长过程中的副线。在笔者看来，王永正之于蒋南孙和谢宏祖之于朱锁锁，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他们无非是女主人公在自我身份认知过程中的考验与印证。王永正的出现是为了确认蒋南孙能抛弃理想、抛下爱情，选择一条艰难隐忍的道路；而谢宏祖的出现则恰恰完成了朱锁锁对自我情感诉求的一次确认。没有来自爱情一方的助力，只有自己走过、感受过甚至是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种焦虑甚至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她才会逐渐明晰自己的所求为何。此时姐妹深情成了唯一的情感给养，成了化解内心阴霾、坚定人生信念的力量。这种被歌颂的情感无疑会被放大。看过了太多女人间勾心斗角的宫斗戏的观众们自然会觉得此时的相濡以沫如此清澈。锁锁与南孙这两个性格与身世背景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其完美相处模式正是一种乌托邦的女性关系愿景。闺蜜之间袒露心声的无嫌隙交流正是彼此生活经验、情感经验、社会经验的一次交互。

　　当代女性追寻自我价值，但又无法冲破观念的牢笼；勇于表达自我，但又囿于生存空间的限制。她们面对着“看不清的爱人”所营造的情感空间，面对家庭代际之间对抗的生活空间，面对着女性常会遭遇潜规则的职场空间，三重空间的挤压带来的是女性前所未有的焦虑。当这种焦虑变成了一种普遍现象时，女性的家庭角色、社会角色将得到更多的关注。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使在今天，女性的从属、依附地位并没有完全转变，传统性别观念、子女生育抚养、职业选择和竞争仍束缚着今天的女性。女性主义学者吉利根曾说：“女性的关怀伦理、母性思维、和平和关爱是最有价值的伦理。”女性理应得到关注与尊重。女性对社会、生命以及情感的思考，女性生活经历与经验重新建构的表达，将被越来越多的女性题材影视作品所强调。

　　（作者系辽宁大学广播影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