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舞剧的“在地化”
栏目:观察
作者:竹琳  来源:中国艺术报

  近年来问世的舞剧中有不少作品带有鲜明的地域人文特色,且不乏精品与极具继续打磨和研讨意义的开创性试验项目。这些舞剧涉猎的题材比较广泛,时间跨度也从近现代轰轰烈烈的革命战争直到如火如荼的新中国建设,聚焦特定时刻的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事件及人物,特别是为所要阐明讲述的舞剧文学脚本搭建起一个真实可触的时空框架,而这就是本文所指向并探究的“在地化”问题。

  作为与“全球化”相对的政治范畴的概念,“在地化”指一定疆界内在人口、制度、风物、习俗等方面呈现出稳定性、恒常性。因而,在“全球化”凯歌高奏,将世界任一角落都席卷裹挟进来,令原本形态各异的文化渐趋于同质化的潮流之中,“在地化”则力图凸显不同地理范围内独具特色的诸方面,强调各地林林总总的文化元素的“异质性” ,折射出它们即使是面对“全球化”不可抵挡的入侵,却仍顽强地保有并被逆向激发出自身旺盛的生命力。

  首先,从新中国成立七十年的舞剧编创来看,一直源源不断地涌现这类“在地化”特征明显的作品。其中有很多流传甚广,如《丝路花语》 《大梦敦煌》等,将瑰丽且带有奇幻色彩的西域故事及浪漫风情展现给全国乃至世界观众,并获得普遍认同和赞赏。我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的国家自然和人文软硬件先决条件,为“在地化”舞剧的题材探寻和具体的从整体到细节的推进,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储备。经实践证明,这类舞剧的素材开发具有“深挖”价值,包括纵向和横向,即历史进程上的节点和空间蔓延所至的甄选,皆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有意义的题材和故事。近年推出或再度引发热烈反响的《泥人的事》 (天津歌舞剧院) 、 《戈壁青春》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歌舞剧团) 、 《风雨红棉》 (广东歌舞剧院)等佳作,真实生动地再现了不同年代里,发生在不同地区的革命、建设、生活、情感等融汇聚合在一起的撼人画面:北方手工匠人在苦难的岁月洗礼中仍保持着明快爽朗、质朴乐观的天性;黄沙漫天的荒凉西北,一代代年轻人怀着赤诚之心,挥洒汗水,“敢教日月换新天” ;雨幕下的南国柔中有刚,经过大革命的风暴,烈士用鲜血浸染的木棉花更加红艳似火。

  再从该类舞剧自身的艺术特点来看,“在地化”的出发点和标准划定,从内容和形式双方面为创作“保驾护航” 。以辽宁芭蕾舞团取材于抗日战争真实历史事件的芭蕾舞剧《八女投江》为例:序幕便以茂密粗壮的白桦树林为背景,衬托了青春洋溢的八位女战士神采飞扬的舞姿;第一幕“密营”如同徐徐展开一幅骁勇善战的东北抗联英雄画卷,战士们在林间安营扎寨,无论自然条件如何艰苦恶劣,男女战士都保持着昂扬的斗志;第二幕“西征”中,侵略者肆意挥舞的魔爪与背井离乡的苦难父老,坚定了八位女战士的意志和使命感,她们不只饱受天寒地冻和物资匮乏的考验、更经历了昔日恋人的背叛投敌、亲人的壮烈牺牲;到了尾声部分,在清脆悠扬的歌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中,八位姐妹在被敌人包围的关头携手并肩,相依相偎走向宽阔浩渺的乌斯浑河深处,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全剧从舞蹈动作到人物形象设计,从舞台美术到音乐伴奏,都充斥着浓郁的东北特色,辽芭在就地取材,发挥自身地域文化浸润的优势上,的确为该剧奠定了成功的基础。

  与《风雨红棉》同样摘得文华大奖的《天路》 (国家大剧院、北京歌剧舞剧院)和《永不消逝的电波》(上海歌舞团有限公司)也是捕获到了能够超越时代、引起观者共鸣的现实主义题材。前者以征服地势险峻的雪域高原的青藏铁路建设者为刻画对象,歌颂了他们的无私奉献与爱国之心;后者则将摩登旖旎的老上海搬上舞台,讲述了在错综复杂的都市中,中国共产党人凭借智慧和勇气努力开拓隐蔽战场且不畏牺牲的壮举。用新中国的缔造者和建设者的生命捍卫的人民政权,铺就了绵长“天路” ,在舞剧创作者的构思中,均须紧密结合该地背景环境的种种源于真实,又经过艺术加工为大小不一的元素。 《天路》中汉藏民族在筑路的艰辛磨砺中不断加深的情谊, 《永不消逝的电波》那表面一派繁华下汹涌激荡的革命斗争洪流,同样扎根在现实与历史充沛厚重的题材基础上,用多样的手段和形式实现民族化的积淀与飞跃。

  舞剧叙事经由肢体语言完成和实现,上面列举的几部作品中,编创者就是将中国民族民间舞、芭蕾与现代舞加以自由大胆地融汇创新,且做到了不生硬拼凑,自然天成。其创作演出人员的用心和投入,为今天致力于现实主义题材舞剧及舞蹈作品编创,弘扬广大中华儿女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和不同领域所体现出的传统美德、当代风貌及崇高理想信念的创作人员树立了榜样。“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在地化”的舞剧策略,应以全面展示国家和民族的辉煌图景,让全世界通过舞台上的精彩呈现,形成深刻详尽的对中国整体性的印象和认知。

  当然,虽然有了上述案例的成功,我们仍应客观清醒地看到“在地化”的方法路径仍需众多创作者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思考、提升、深化和总结,仍有丰厚的素材资源有待开采和提炼,特别是这种依托“在地化”的典型特征进行发挥的创作手法,如何能够真正“由小见大” ,为各地各国的观赏者所接纳和肯定,都是未来相当长时期内的问题和挑战。对历史和人民的敬畏与真挚情感,是今天的艺术创作者应有的基本素质,“在地化”即“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具体践行,拥有无限的空间和潜力,代表了中国舞剧创作的一种发展方向和思维,蕴含着无尽的启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