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伟
广东汉剧影片《白门柳》取材于同名舞台剧目。这是一出多年来很受称道的舞台力作,也是李仙花在全国奠定影响力的代表作。在舞台剧中,其独特的人物命运、精到的改编呈现,特别是生动的剧种表达,通过李仙花极具冲击力的精彩表演,当之无愧成为戏曲舞台上文学基础坚实、人文内涵与时代冲击力均令人难忘的精品。本次电影拍摄则又在舞台剧向电影的形式转换上有着诸多创造与亮点。
戏曲电影本质上有许多特点需探索,同时又面临着戏曲和电影两个艺术属性和审美特点不同的创作难题。要做到两种表现方式相得益彰,不违和,殊为不易,但其实也不难解决。因为艺术形式都是为内容服务的,剧中人的心路历程表达充分,情感抒发产生感人力量,电影手段、戏曲方法便会自然产生一加一等于二或大于二的表现效果。这一点在电影《白门柳》中再一次得以证明。
不能否认,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斯奋先生的原著有着极为经典的力量。其最征服我的是,刘先生对题材的高超把控,老到并精妙地寻找到柳、钱爱情背后最具有道德、筋骨的内核,同时又能以故事性极强的抒写,赋予严肃历史和道德命题以充满戏剧性和传奇性的温度。更重要的是强烈地呈现出作家本身不凡文化禀赋具有的深沉文化意蕴。文人与风尘女看似地位悬殊的两种人,在家国危机时不同的应对方式和处理上真实纠结的体味,辅以充满鲜明反差的展开,可谓深刻而独特。戏曲和电影《白门柳》因为坚守了作家和原著的准确定位、深刻开掘、艺术亮点等精华所在,因此在内容上才具有着坚实的根基。由此生发出的情节、情感怎能不具有着感人的力量和悠长的深刻?
戏曲转化成电影必然要变:情节更简洁、重点更突出、场次更灵动、艺术手段和表演看点也要因应电影的特性与银幕欣赏的要求,要在戏曲的基础上迸发出艺术与情感的新强度、新亮点、新效果。从《白门柳》电影的呈现效果看,情节更集中于钱谦益、柳如是、阮大铖之间在国家兴亡之际的人生抉择、命运变化、道德臧否。戏曲中原有的那种聚焦和展示心灵的桥段被更强化出来,并发挥电影手段予以了大力渲染。影片中柳如是在李仙花的塑造下得以靓丽而鲜明的重新呈现,让人印象尤深。
仅举印象深刻两例:那“夜深沉”一段的抒情,把她与钱爱情的基础和情感依托点展示得款款见真情。特别是克服了戏曲电影静止大段唱对电影欣赏和表现规律的背离,克服了过分舞台化而导致的与观众的欣赏间离。闻知明亡之后的绛云楼下一场,是她立志跟随钱谦益做新的选择,尽管后来情势陡转,但此时柳心路历程的“勤调停巧做主张”的确定和“人上人的滋味待我品尝”的憧憬,都是文学原著深刻而细腻的把握,也成为戏剧和电影准确而重点的描摹。李仙花确实显现出不凡的功力,唱的内容、变化层次、声腔把控、情感点染,均丝丝入扣,细腻鲜明。完全以剧中人物的心声之真切、歌唱效果之动人,使观众沉浸于对剧中人的真诚投入的倾听之中,产生比舞台演出还要强力的艺术效果。
《白门柳》电影和戏剧的转换,在表演方式与效果变化创造中,有些探索还是产生比较鲜明效果的。如,韵白的运用,强调了剧种和古典的风范;身段与表演幅度的收敛则适应了银幕前表演生活化的要求;锣鼓的适当减少则调动了演员情感的刻画的白描效果;特别是许多气氛音乐的增强,在电影叙述中烘托、渲染力度提升方面尤为强烈。这其实也是电影、戏曲转换效果的恰当艺术创造与有效支撑。
李仙花和张广武成为电影《白门柳》最靓丽的表演支撑。他们都是舞台经验极为丰富并在观众中有很大影响力的剧种的代表人物。张广武饰演的钱谦益好在并非追求一种流俗的风流文人的倜傥,而是重在表现一个有气韵和成熟文人的爱美之心、怜香之恋。他的可贵在于把全戏的重点表演准确地放在了命运弄人后的道德抉择的纠结,情感坚守的妥协时内心体味与外在表达。一段“触水惊心” ,把钱谦益生死间的踌躇、愧悔,用“三不甘”表达心声是极为精准和精彩的,以至连观众聆听了钱谦益的心声,都不由有了决断的艰难。“投池”是高潮的戏剧情节,影片用舞台不具备的“空镜”满堂残荷等意境渲染,以及移动多变的镜头视角,把柳如是投湖前的内心波澜,对钱的绝望,对人生目标的坚守渲染得极为充分。李仙花运用了表演和歌唱的煽情手段,做到了情感淋漓的经典展示。“碧幽幽”一段核心唱段配合“长水袖”的表演,把柳如是内心寸断的绝望、立志一死的决绝,表达得感人至深,令人难忘,也使影片达到情感的高潮。
总之, 《白门柳》无愧近年戏曲影片中很有特色和艺术看点的一部新作。
(作者系中国剧协分党组成员、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