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心》:当“现实题材”成为卖点,爱情片何为?
作者:郑炀  来源:中国艺术报

电影《如影随心》海报

  2019年的中国银幕上出现了一部像《如影随心》这样的电影,实在是令人感到错愕与始料未及。

  它给人带来一种恍如时空错乱的穿越之感,似乎让人重新回到了2010年前后由《杜拉拉升职记》 《失恋33天》 《北京遇上西雅图》等片所掀起的“新都市电影”热潮的历史现场。彼时,那一批“新都市电影”瞄准了全球化进程中的中国现代都会,关注青年中等收入群体的物质欲望,片中的城市光怪陆离,俊男靓女迭出,仿佛他们生命的主题就是不断地在男女情感之中纠缠,一时间令人耳目一新。在票房经济意义上,它们以中小成本制作的杠杆撬动了长期被大片引领整体市场而口碑低迷的僵局,使得进入“亿元俱乐部”的中国电影开始成批量涌现。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都市电影”第一次启发了中国电影制作者对观众分众市场的认知,它把20至30岁的都市青年观众作为主要对象,集中力量将满足青年群体对都市生活与情感状态的想象当作创作宗旨,成为了风靡一时的电影创作潮流。

  从影像呈现上的任意角度来看,《如影随心》与那时的“新都市电影”范式如出一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笔者将给予它肯定或者赞许的评价。 《如影随心》之中的畸恋,恰如《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的文佳佳之于弗兰克, 《小时代》的林萧之于简溪——至少片中“时装走秀”般的镜头语言堆砌,将它与《小时代》系列相提并论并非空穴来风。况且,如今距离“新都市电影”大行其道已过去了近十年,中国电影的整体生态已然今非昔比—— “新都市电影”所带起的热度在不久后就向充满怀旧情调的青春片迅速转化,它们虽然同样以第一人称视角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地观照着年轻观众的自我想象,但却由于怀旧元素的累积而具有了指涉历史时空的创作自觉性及厚重感。此外,青春片的浪潮中大量挟带着“80后”群体的现实与文化焦虑,因此在青春片的创作中使得历史与现实不断地相互引证,进而催生与触发了当下混合多种传统类型元素的现实题材影片涌现的新一轮热潮。从这一意义上来看,中国电影的创作主流在短暂的十年内完成了“三级跳”式的类型跨越。与此同时,中国电影观众的审美层级也在不断跃升。因之, 《如影随心》多少看上去像是一部来自遥远的“新都市电影”潮流与青春片夹缝之中的迟到之作。

  不过,这种迟到与延宕所带来的并非因暌违许久油然而生的重逢之喜,更多的却是让人对于编导者固执地因循陈规而感到困惑。 “新都市电影”对于产业市场的意义,远比其在艺术上所取得的“突破”来得要大,而且在当时移动互联网刚刚成熟的背景下,即便是对影片负面评价的传播都有可能驱使人们蜂拥到银幕之前,“蹭热度”并向网络社群分享的玩法一时间蔚然成风。换句话说, 《如影随心》在影像呈现上的冥顽与守旧,透露着一种对已然成为明日黄花的产业现象进行复刻的执意。导演霍建起曾在多个场合透露这部影片从筹备至上映历时八年之久,这似乎能够使我们意识到它创作观念迟滞的缘由,但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本当对艺术观念、创作手法抑或目标对象进行相应的调整。

  放在霍建起个人的创作系谱中,《如影随心》似乎可以算作是一部在题材上自我突破的作品。不过,自从通过《那山·那人·那狗》确立了诗意风格之后,这种“诗意”本身也成为他面对多元类型的继续创作进行不同尝试的阻碍。显而易见的是,霍导的影片一贯不太重视计较细部的真实,而着眼于利用主题来烘托影片的艺术感召力,使抒情大于叙事,注重情景交融的韵味和意境的营造。

  霍建起导演曾声称《如影随心》是一部“现实题材”电影。由此观之,这部影片的最大问题,恰恰就在于霍建起的诗意风格与题材突破之间的撕裂,使之最终几乎没有触碰到“现实题材”的任意边缘。片中充斥着大段聒噪得宛如废笔般的对白,片头歌以及片尾PPT般字幕的运用,都证明霍建起对于都市爱情故事创作的驾驭并不熟练。无缘无故的升格摄影与视点混乱的旁白,对影片的节奏破坏极大,再加之杜鹃毫无表情的“零度表演” ,更进一步堵塞了观众对这首电影的“诗”进行理解的唯一途径。故而,导演将陆松的前妻刘娟设置成为一位喜爱念诗与写作的人物,在情节功能上由她来指示故事的走向——因为最终我们看到影片中的所有情节推进力都是依靠这个刘娟在网络上更新她的“弃妇日记”来完成的,毕竟用文字表述来引导情节发展比起用影像来完成,门槛与成本都要低许多。这样一来,影片整体几乎成为了繁芜杂乱、拼贴痕迹明显的“随心”之作。

  不管怎么说, 《如影随心》看起来并不像霍建起所声称的那样,是一部经历了近十年打磨的诚意之作,在观感上反而更像是十年前未及更新的电影观念之下的陈旧产物。即便影片挑出了“现实题材”的幌子,同时把男女演员和每一个镜头都打造得美轮美奂,但观众与市场的选择或许能说明大部分问题:目前影片的票房仅超过2000万元,市场表现差强人意。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光启青年学者、上海市晨光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