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满天
无法定义的“阮痴”
冯满天是个执拗的人。为了手里的这把阮,痴狂。
今年56岁的他,是中央民族乐团中阮演奏家、国家一级演员、阮乐器改良与改造师。出生于音乐世家,其父亲为我国著名月琴演奏家冯少先。冯满天4岁始便琴不离身,跟随俄罗斯著名小提琴家巴赫耶夫学习小提琴, 6岁起随父学习月琴演奏。1978年, 15岁考入中央民族乐团后任乐团中阮席兼独奏至今,精通众多民族弹拨乐器,是该团现今工龄最长的演奏家。业界同行称他为“中阮大师” ,媒体称他是“著名演奏家” ,文化学者称他“中华传统文化的修复师” ,乐迷们亲切地称他“阮痴老冯” 。而他这么说,“没有阮,就没有冯满天。我只是一个乐者,一辈子就做一件事,弹琴。 ”
“阮痴”有多痴狂?为了寻找到他理想中的那种“竹林七贤”中的阮咸的音色,冯满天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历经47次的失败,在2010年终于制成“仿唐隐孔中阮” ,从拨奏中找到古阮的那种音色。“我的脑子里总有声音在,就是古阮的声音,那种从历史中来的很沉的声音,我必须找到它。 ”为此冯满天投入了很多财力和精力,从一根根含金的琴弦做起,让丝弦“沉”下来,让古阮的声音浮出水面。
自2014年在综艺节目《出彩中国人》中以手中的一把阮获得年度总冠军后,各路商演找到他,他一概谢绝。他默默地淡出舞台,就在北京闹市里的工作室中制琴弹琴。2016年冯满天为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创作电影音乐,该片同年获东京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影片的最后,音乐随着黑白影像自山中的云慢慢升起,缓缓聚拢又散开,云卷云舒。“坐看云起时” ,正是冯满天现今的状态。
“在不少人的固定印象中,流行音乐是‘下品’ ,学院派是‘上品’ ,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有着各自的圈子。 ”冯满天不会陷入任何圈子,他说“阮的本质是自由的。 ”正如著名作曲家、评论家瞿小松评价冯满天的音乐:“不忙,不忙。你大脑里刚闪现‘文人音乐’四个字,他已经到了蓝调,到了乡村摇滚,到了重金属。冷不丁,他喊一粗嗓,来一曲东北大秧歌。他来去自如,暗自为乐评人们尴尬扼腕。唉!没法定论,搁哪儿都不合适!干脆,哪儿也不搁! ”瞿小松认为很多学者喜欢“一言以蔽之” ,倘若以此定格冯满天,“那可就苦了听者,委屈了满天。因为乐人冯满天现象,仅以个人而非流派显现于世” 。清华美院教授、清华博物馆副馆长、艺术评论家苏丹,著名媒体人杨澜等则纷纷感慨:“冯满天的音乐无法定义,说不清,记不住,忘不了,是心灵的一剂良药。 ”
“山下山上” ,入世出世
“随性和即兴是中国传统音乐最初的态度,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把它弄丢了。 ”冯满天强调说中华文化来源于自然科学和自然哲学,我们本来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但这个体系现代人已经摸不着了,“中国古人的音乐是一种思维、感受、情感,没有逻辑,也没办法去策划。这种音乐是即兴的,当下是什么就是什么,实时更新,当下交流完这种感受就没有意义了。因此,中国古代很少有乐谱留下来。留下来的只是回忆,因为音乐永远有新的。而中国现在的音乐都是从西方的曲式、旋律、结构、故事学来的——一定要事先策划,要有逻辑、有主题,然后有这样那样的元素把主题发展了,再回到主题。好像不这样做就不是音乐” 。在冯满天看来,不能说哪种音乐更高级,但是,如果用西方的体系来审视中国音乐,用西方的标准往中国音乐的价值观上套,是非常不公平的。上世纪50年代,中国成立音乐学院后,流行音乐、民族音乐几乎完全是按西方体系做的。“我们转得很厉害,还能不能重新找到中华民族传统音乐价值观里最核心的部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
冯满天于是在即将开启的“山下山上”的个人首次全国巡演音乐会中去传递出他近些年的思考和尝试。他把自己的音乐分成“山下”和“山上”两个部分。山下,人在谷里,是“俗” ,是入世的状态。冯满天不以俗为贬义,可以和这些市井的、各种各样的音乐一起玩,“自古以来,中国音乐很少独立存在,一直与诗歌、绘画、舞蹈为伴,以民间劳作、乡俗人情、仕途波折、国运民情的动荡为创作动机。‘山下’ ,以阮会友,跨艺界,寻知音,归人心” 。冯满天在音乐会的“山下”的部分,让中阮跨界古典、民谣、摇滚、流行、爵士、戏曲、唐诗宋词元曲,寻中国民乐之根。
冯满天弹琴时总是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一个更广阔的空间。他也希望观众能够体验同样的感受,因此在音乐会的下半场的“山上”部分演奏中,会营造一个30分钟左右全黑的现场,让“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并特别邀请各地视力障碍的朋友走进音乐厅共同聆赏。 “山上,有人,为‘仙’ ,是出世、修行,一定是人与山和、人与天和、人与自己和。 ”完全是没有乐谱的即兴演出,完全靠乐队成员之间的默契、乐队与观众之间的互动及乐器间的旋律呼应来完成。而冯满天手中自由的阮,其实成为一把神奇的钥匙,感当下之态,述天地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