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王蓉蓉
栏目:心语
作者:程丹梅  来源:中国艺术报

王蓉蓉

  又见王蓉蓉,居然是20多年后的最近了,而且她已经由一个尖尖小荷出落成了当今京剧界的顶梁柱人物。

  屈指算来,第一次与王蓉蓉交往结识还是在上世纪90年代,那时北京市青年京剧团刚成立,作为《光明日报》的记者,我在1990年8月12日的《光明日报》上专门报道了这件事,我这样写道:“北京市青年京剧团成立了。该剧团汇集了首都舞台上崭露头角的优秀青年演员,其中有十二名在全国及北京市评奖演出中多次获奖,如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京剧表演系的王蓉蓉等……”记得那时的王蓉蓉,快乐清纯,挺拔可爱,记者们都很愿意和她交谈对话,因为她总是那么爽朗,那么谦虚,言语那么发自内心。她扮相好,声音也超群,无论是高昂的,婉转的,喜悦的,悲凉的,缠绵的,果断的,都华美动听。为她清澈而嘹亮的音色而惊叹,我曾经觉得她若是去做西洋歌剧演员,也绝对会出类拔萃。但命运就是让她成了京剧演员,而且同样出类拔萃。

  好在我们国家对传统文化很重视, 1990年底和1991年1月,全国轰轰烈烈地纪念了徽班进京200周年,上演了50多台120多出戏。我还曾就国家对京剧的扶持和保护等问题采访了高占祥等领导以及数位著名的京剧界人士,自然少不了采写王蓉蓉。记得时任《光明日报》总编辑的张常海命我写一篇祝贺盛会的“本报评论员文章” ,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为京剧作出贡献的人们,包括成了忘年交的阿甲、翁偶虹和袁世海等老一辈,年轻新锐的王蓉蓉也在其中。当时的《光明日报》还连载了我的《振兴京剧思考》 (之一、之二、之三)系列报道,提到一批青年表演人才的崭露头角,其中就有王蓉蓉。

  因她的出色,我曾相继在1991年8月《北京,一个京剧沙龙》的文章里介绍了和平宾馆“京剧沙龙”中王蓉蓉的出演, 1992年10月又以《青春无悔》为题讲述了北京京剧院优秀青年京剧演员王蓉蓉是怎样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文章中我曾经这样描述她:王蓉蓉是个用功的演员。17岁入中国戏曲学院,她面对的是来自全国各地训练有素的演员。有人参加过全国调演,但她必须从基本的学起。这位用功更用心的学生在别人逛街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学习。大学半年,她一共只出校门4次,也仅仅是买生活必需品。当同学们利用到外地演出的机会游览风景名胜时,她却独自留在招待所里背戏。当她的同事改去唱歌或演电影时,她仍不为之所动。五块钱演出一个晚上的报酬也没有动摇她对事业追求的信心。一个曾是同行的好友扯着她的袖子说:都啥年月了,你还穿这种布料的衣服!她顾不得那么多,她只想唱好戏。“只要听到观众的喝彩声,我的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排演京剧《党的女儿》时,据说从学唱到排戏仅用一个月时间,那时候,她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吃饭睡觉都在背台词。因为是现代戏,她就认真琢磨唱腔,念白上采用大嗓。该剧作曲逢人就讲:没见过这么用功的人。

  那时王蓉蓉常与同行们到一些偏远地方去演出,和农民睡在一个炕上。有一年冬天到山东,冷得让人发抖,又没有取暖设备,剧场八面透风,王蓉蓉跪在台上演戏。唱一出下来手心都热不了,晚上休息时被风吹着了,后背丝丝作痛。冬去春来,王蓉蓉演了多少场戏无法计算,而她为之洒下的汗水也无法估量。那时她已经获得全国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优秀奖、 “首都振兴杯电视大赛十优”称号、全国新剧目汇演青年优秀演员奖等。王蓉蓉受到戏迷和观众的喜爱实在是无法描述的,很多戏迷给她寄礼物,“寄啥的都有,有的甚至寄来煮好的茶叶蛋。 ”有一次她对我说时,充满了感动。

  当王蓉蓉还是中国戏曲学院的学生时,她便在毕业巡回演出时走红北京、天津、济南和上海。她的青衣戏极见功夫,那声音,那扮相,让那些爱挑剔的戏迷票友们竖起大拇指叫好,且不说一小时的《杜十娘》她演来毫不费力,就是唱段最难的《玉堂春》 ,她都唱得流畅自如。一般人唱《白蛇传》 ,里面的戏要别人代打,可她却不,既武又唱,近三个小时的戏,她硬是拿下来了。作为张派青衣,王蓉蓉潜心琢磨的是张君秋的艺术精髓,对此,张先生甚是欣慰,也夸奖不已,说她是最用功的学生。有一年在天津举办张派剧目展演,所有的张派弟子都云集天津,王蓉蓉被张先生派演《望江亭》中的“亭子”一折。那段念白很难,而唱才是王蓉蓉的特长。“你一上场我的手心就直出汗,因为这不是你的特长。可出乎我的预料,你演得那么好! ”张先生事后连连说,而且他觉得这个弟子的功夫真是很全面。张先生是不会错的,就像王蓉蓉进入中国戏曲学院后的第一次演出,她演的是《二进宫》 ,那时张先生还不认识她,就询问扮演李艳妃的是谁,因为他觉得“这孩子很有戏范儿” 。我也曾亲眼目睹并见证了张君秋先生对他这个弟子的满意与喜爱。我还曾预约张先生专门谈谈王蓉蓉,老先生也爽快地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让我联系。但由于种种原因采访遗憾地未能实现。至今我还留有张先生写他电话号码的手迹。

  后来我在为1992年12月的梅兰芳金奖大赛写的《争奇斗艳好芬芳》中也着重写了王蓉蓉的进步轨迹,以及通过她所显示出的新一代不可忽视的京剧新气象。1994年王蓉蓉实至名归地获得了中国戏剧的最高奖——梅花奖,我向她表示了发自内心的祝贺。第二年,王蓉蓉作为我的好友在我的婚礼上以京剧的形式向我表示了诚挚祝贺,专程前来的德国朋友们通过王蓉蓉的表演认识了精彩的中国国粹,更惊叹她的美妙音色。

  对于我来说,对京剧是由于记者的工作关系而从认识到喜欢的。上世纪90年代初的北京剧场里,看戏的不少是票友和老人,同行们也不解我这个所谓“时尚人”怎么会喜欢京剧。其实认识艺术家,特别是与王蓉蓉的交往,无疑增进了我对京剧的深入了解。比如说,为了描述演员和演出的细节,我曾被王蓉蓉多次允许在化妆间看师傅为她着妆、贴片、插花和戴簪,那个过程简直是美不胜收,而且眼见着她摇身一变甩着水袖成为戏剧里的人物,而那个人物还和我对话,这简直跟切换电影似的神奇而有趣。

  后来我们一别多年。再见到王蓉蓉, 20多年过去了,这次我回国探亲期间和她的相聚竟又是在剧场里,而且又像以往一样,我先是在观众席听她演唱,然后在演出结束后到后台演员室找她,她穿着戏服和我会面。近两个小时不停歇地演唱没有让王蓉蓉产生任何倦意,我们笑着,仿佛时光停滞了一般。她一边卸妆,我们一边聊各自的生活、工作等等,很有趣,很畅快,很舒心。这许多年中,我在媒体上不断看到、听到她的消息:她不仅是全国人大代表,还担任北京京剧院一团团长,常率剧团到偏远的地方演出;她到全国各地跟戏迷会面,为戏迷“隔空”签名;她收徒,成为中央戏剧学院京剧系客座教授……王蓉蓉早已成了京剧大艺术家。

  这一次,她给我带了几张京剧光盘,封面上,她在《四郎探母》和《状元媒》里的装束是那么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