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义昆曲的生存现状观察
作者:关戈  来源:中国艺术报

  在喧嚣的锣鼓声中,一个个仪式感十足的风俗展示,以舞蹈和形体动作,表现人对自然天神的崇拜,传达祈福的愿望:迎神、祭台、踏八仙……已有百余年传续历史、扎根于民间土壤的武义昆曲,以浓郁的地方特色再度进入全国视野。

  这是前不久在浙江省武义县举办的一场昆曲展示活动。恰逢当地举办武义昆曲艺术周之际,来自全国各地的戏曲专家、昆曲戏迷在璟园观看了演出。翌日,“民间土壤与戏曲活态传承” ——武义昆曲的民间生态研讨会在浙江省武义县举办。此次由浙江省非遗保护中心、浙江省昆剧团支持,武义县人民政府主办、武义县文广新局承办,武义县文化馆、武义县非遗保护中心、武义昆曲传习所执行的研讨会,聚焦散布于武义县的昆曲遗存支脉及其民间生存现状,探讨与迎神祭祀等风俗结合、渗入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民间戏曲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戏曲传承与发展的文化内涵、标本价值和当代意义。

  全国各地的戏剧专家、非遗专家都来了。中国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中国剧协顾问薛若琳,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刘文峰,中央戏剧学院教授麻国钧,浙江省艺术职业学院研究员、浙江省非遗研究专家徐宏图,浙江大学教授胡志毅,浙江昆剧团团长周鸣歧,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沈勇,浙江省文化馆研究员、浙江省民间艺术研究会代理事长邬勇等,以及胡雁、王布伟、施莉萌、祝汉明、钟世杰、吴一峰、陈丰松等浙江省、金华市有关方面负责人,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观摩嘉宾、昆曲爱好者,他们看完展示,听了介绍,不无兴奋,表达肯定,提出意见和建议,呵护之意溢于言表。郭忠明、钱建国、朱鹏、黄红梅等武义县有关负责人也来了。他们观看展示,介绍情况,交流经验,希望从专家的意见和建议中汲取智慧,进一步为武义昆曲发展谋篇布局。

  历史渊源:源远流长的昆曲遗脉

  “武义昆曲”曾名噪一时,培育了众多名角。明崇祯年间,流行在苏州昆山一带的昆曲传入金衢地区;得苏昆艺人传授,有“百戏之祖”之称的昆曲流传到金华府所属各县。清光绪十六年(1891年)的武义草昆是昆腔流传在金华较为初始的一支,清咸丰前已很盛行,辛亥革命后,仅“武义昆曲”得以保留,成为昆腔流传在金华的唯一一脉,绵延传承至今已达一百多年。据俞源村《俞氏宗谱》 《武义县志》等记载,清光绪二年(1876年) ,俞源村成立昆曲唱戏班,后演变为“永乐会”锣鼓班、继承会。清光绪十年(1884年) ,岭下汤村成立太和会昆剧坐唱班。宣统元年(1909年) ,陶村成立儒琴堂昆剧坐唱班,后易名为翕如堂、民生乐社。新中国成立后,民生乐社坚持演出; 1955年,经浙江省政府批准成立宣平昆剧团; 1958年,改为武义昆剧团,成为当时全国仅有的6个昆曲剧团之一。武义昆剧团的许多剧目,曾被其他剧种争相借鉴模仿。婺剧名作《僧尼会》 ,便由昆曲《思凡》演化而来。剧团的剧目数多达70多本。如今, 《火焰山》 《通天河》 《长生殿》 《荆钗记》都是颇有名气的剧目。2007年,武义昆曲被列入浙江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武义昆曲,是昆曲的重要遗脉。‘金昆’于明代传自苏州,原有金华、兰溪、东阳、义乌、永康、武义、浦江、汤溪等八个分支,如今只剩下武义与兰溪两支。武义昆剧在音乐、声腔、表演、剧目等方面,都具有自己的鲜明特色。 ”徐宏图介绍,武义昆曲先后经历了坐唱班、半坐唱班、粉墨登台、振衰复兴、“非遗”保护五个发展时期,可以说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在戏曲政策扶持和各有关方面的共同努力下,如今正在顽强崛起。

  2001年,已有600年历史的昆曲入选联合国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2年,一批民间老艺人在武义昆曲发祥地陶村率先成立了陶村昆曲传艺社,积极开展传艺活动。桃溪镇陶村昆曲传艺社副社长何育美更是迫切地希望能召集一批新人进行集中传艺,把所学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不能让武义草昆行走在消逝中,希望趁我们这些老艺人还在,尽早把下一代培养出来,将武义草昆传承下去。 ”何育美说。

  鲜明特色:贴合农民群众的“接地气”昆曲

  作为昆曲从宫廷走向民间的典型代表,武义昆曲艺人对传统昆曲进行了大胆革新。在音乐上,他们大胆吸收地方戏剧粗犷、通俗的特点;在语言上,按“中州韵”念字的基础上,夹有“金华官话” ;唱腔短,节奏较快,带有浓厚地方色彩的变化。这些变化使武义昆曲深受老百姓喜爱。半个多世纪以来,武义昆曲常年演出于农村草台、庙会、祠堂,观众主要是农民和手工业者。水袖曼舞,曲调婉转,武义农村文化礼堂的戏台上,将相王侯、才子佳人一个个粉墨登场,戏台下,干完农活的村民们围坐静听。

  “草昆与正昆的区别就在于草昆的唱调更欢快活泼,唱词更通俗易懂,比起缠绵悱恻的正昆,它更加贴近民生、贴近百姓。 ”武义昆曲传承人何苏生说。长期以来,流落民间的身份让武义昆曲被人们称之为“草昆” ,同时也保留了鲜明的民间特色。

  “武义昆曲的唱腔行速比苏昆快,表演比苏昆富有生活气息,曲词、念白金华化。 ”徐宏图介绍,武义昆曲腔韵朴质少华、轩爽明快,而苏昆却讲究吐字押调,极其软绵幽细。二者差异,一在节短腔疾;一在冷板水磨,造成节奏上的快慢各异,产生声容上的不同效果。像名丑盛元清饰演《十五贯·访鼠》的娄阿鼠就别具一格。他模仿老鼠的习性,身体微蹲,静时纹丝不动,动时敏捷机灵,当念至“财星高照,眉开眼笑”时,动作快而较巧,一副得意忘形的贼相,令人憎恨而又富有美感。同时他还创造了“倒毛” 、“钻凳” 、“座跌” 、“卧鱼”等特技。又如名花旦徐秀明所演《济贫》 ,即《雪里梅》 《哑背疯》 ,将员外济贫,改为政府关心百姓疾苦,为残疾人安排生计,除富有时代感外,在表演上也别开蹊径,即“一人演二人” ,正如杜钦先生所描绘的,看下身,俨然是一位老态龙钟、步履艰难、口哑耳聋的老人;看上身,却是一位婀娜多姿、羞人答答的少妇。大花脸吴德金在《相梁刺梁》 《火焰山》 《九曲珠》 《通天河》所创造的“旋扑虎” 、“硬僵尸”等技,更为苏昆等所无。此外,武义昆剧还创造了“哭腔” ,用进《琵琶记》 “五娘吃糠”一段【山坡羊】的演唱,其嘶哑的抽噎声,每令观众不禁心酸泪落。而剧目以武打戏居多,文戏为次,符合农民观众的审美需求,与早期苏昆专为士大夫的嗜好而演出形成鲜明的对照;语音金华化,也让当地的观众更易听懂看懂昆剧,使深奥典雅的昆曲平民化,向农民群众接近了一大步。

  在陶村的一个祠堂里,昆笛悠扬,在午后静谧的村子里,一曲曲水磨腔周折婉转,更显周遭的娴静。此时,陶村昆曲传艺社成员们正在这里坐唱。武义县文化馆馆长王群透露,当地有许多昆曲爱好者,他们平时干着其他的工作,闲暇之时,就聚到一起唱昆曲,他们中有的是厨师,有的是会计,甚至有时忙着手头的活计,就一边哼唱起昆曲。而武义昆曲中十分有特色的面具,包括部分乐器,也都是他们自己亲自制作出来的。

  未来发展:回到民间的特色传承

  农闲时分,桃溪镇陶村昆曲传艺社的20多位昆曲爱好者忙碌了起来,大家忙着排演“花报瑶台” 、“三英战吕布”等昆曲折子戏。在武义县桃溪中学,何育美还受邀为学生们上昆曲课,唱念做打间,剪不断的是她和学生们对昆曲的热情。推进武义昆曲进校园,传承昆曲从娃娃抓起,已成为武义县文化主管部门抢救和保护武义昆曲的举措之一。

  近些年来,为挖掘保护、传承发展武义昆曲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武义县推进了一系列扎实有效的工作。7年多来,在各级政府的关心下,武义县非遗中心努力开展昆曲进校园、建立传承基地、抢救特色剧目、结合旅游景点推广昆曲艺术等一系列活动。坐唱班“儒琴堂”发源地桃溪镇,也已被省政府批准为第二批传统戏剧“特色村”。2016年,武义县还与浙江昆剧团合作共建“世界非遗·幽兰芳圃·浙江昆曲武义养育基地” 。

  “经济社会的发展,离不开文化的支撑。武义县委、县政府一直高度重视武义昆曲的保护、传承,积极挖掘和抢救濒临失传的传统剧目。我们举办武义昆曲艺术周,就是要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深入实施‘文旅富县’战略,进一步挖掘武义丰厚的文化底蕴,全力打造‘文化时尚名地’ ,彰显武义特色,扩大武义影响。 ”谈到举办此次昆曲艺术周和研讨会的初衷,武义县副县长朱鹏说。据透露,目前武义昆曲正在积极筹备申报国家级非遗。

  研讨会上,与会专家纷纷为武义昆曲的传承发展建言献策。“武义昆曲面对广大农村观众,必须走地方化、民俗化、祭祀化的道路,这是其艺术选择。农村老人寿诞、小孩满月、红白喜事,以及生意发财等,一般要演迎神戏、驱邪戏、赐福戏等,这是民间生活的需求。武义昆曲比较灵活,适应性强,展示了‘草昆’的包容性和吸纳性。 ”薛若琳高度评价武义昆曲的传承发展特色。“草昆的文化价值在于营造和保持昆曲的生态和它生命与灵魂依托的民间土壤。 ”刘文峰表示,根深才能叶茂,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武义昆曲赖以生存的环境应该加以关注。麻国钧也认为,应该更多地保留武义昆曲在民间风俗中原汁原味的样貌。

  据了解,目前武义昆曲已形成省、市、县、村四级联动,县非遗中心、戏剧家协会、兰香艺校、壶山小学、陶村等多点开花,传承、培育、交流、提升多方发力的传承发展格局。王群介绍,除了复排《取金刀》 、《花报瑶台》等传统特色折子戏,还将继续编排《江南茶缘》等创新剧目,重点扶持恢复昆曲传统坐唱形式,力争办出特色,打响武义昆曲坐唱品牌。同时,武义也在继续探索武义昆曲与旅游结合,在景区景点推广武义昆曲,让武义昆曲瑰宝更好地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