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不是为了展示,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作者:本报记者 乔燕冰/文并摄  来源:中国艺术报

戏剧不是为了展示,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专访儿童剧《国王在姆咪谷》芬兰导演马库斯·格鲁特

儿童剧《国王在姆咪谷》剧照

  1945年至今,芬兰儿童文学大师、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图苇·杨松笔下姆咪的故事被译为40余种语言广为流传,是芬兰语文学传播最广的作品。1949年至2011年,姆咪的故事5次创作为舞台剧登上芬兰和挪威的舞台。 1959年至2014年, 19个版本的动画连续剧及电影在6个国家上映。2004年,芬兰发行10欧元姆咪纪念币。如同机器猫在日本,姆咪的形象出现在邮票、主题乐园甚至飞机上,芬兰和瑞典建有姆咪主题公园、姆咪美术馆,日本还有姆咪主题餐厅,夏威夷也计划建立第一个芬兰本土以外的首个姆咪主题乐园……

  事实上,无论通过童话故事还是服装上的卡通形象,姆咪这一享誉世界的形象对于一些中国孩子来说并不陌生。但作为儿童剧,中国演员原汁原味地展现这一芬兰童话尚属首次。2015年是中芬建交65周年,也是姆咪形象诞生70周年,由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出品、中芬儿童剧艺术家联手打造的儿童剧《国王在姆咪谷》于2015年12月30日在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首演。成就姆咪此次中国之旅,来自芬兰的导演马库斯·格鲁特功不可没。这位芬兰瑞典语国家剧院的著名导演和演员,在芬兰赫尔辛基戏剧学院表演艺术系担任教授多年,并执导过40多部舞台剧,由他参演的《等待戈多》 《六号病房》 《罪与罚》等,此前也获得诸多奖项。此次执导中芬联合版《国王在姆咪谷》 ,他是如何着力,并注入这部剧怎样的戏剧理念?本报记者试图一探究竟。

  记者:此次由您执导的《国王在姆咪谷》与芬兰版有何不同?

  马库斯·格鲁特:因为在芬兰,姆咪一家的故事家喻户晓,芬兰人几乎都是伴着这个故事长大的,而中国人可能对姆咪没那么熟悉,所以与在芬兰演出相比,剧本上有改动。中国版本的故事相对侧重通过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让大家认识姆咪,认识姆咪这个家庭,给大家一个更加童话的感觉。而在芬兰的原版中,通过与国王之间的重要关系,讽喻社会或政治的东西更多一些。

  记者:一般的儿童剧作品,教孩子守规矩似乎更符合通常的教育逻辑,这个作品强调放弃规矩,抛开责任,表面上看有悖教育理念,实则观照当下,让人不禁想到太多孩子童年的快乐已淹没在沉重的书包和父母过多的寄望之下,意味深长。

  马库斯·格鲁特:图苇·杨松曾说过: “我不是想给任何人讲道理,或者教育任何人。我只是想用我的故事来自娱自乐。 ”他很明确地说不是讲道理。在芬兰虽然可能整体孩子压力比中国会小,但是现代社会比之前社会的负担还是重了很多。我也是个父亲,我对我家四个孩子的教育理念就是,不要把学校里的作业看得太重,当然要学习,但是学习不应该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最重要的是要快乐地生活,要有朋友,要有喜欢的事情做。在这个作品的执导过程中,我没有想过要告诉小朋友什么。快乐就好,要快乐地玩耍。

  记者:您的创作理念很有启发意义。许多戏剧,尤其是儿童剧,更多强调“寓教于乐” ,经常是理念先行,先设定好戏要告诉孩子什么,让孩子看了戏会明白什么道理,芬兰的儿童剧或戏剧是这样吗?

  马库斯·格鲁特:在芬兰“寓教于乐”这样的方式也有,但是很多导演或戏剧界的同仁们希望通过戏剧给小朋友带来欢乐。我的创作从来不刻意地想去表达什么,就是很自然地做就行了,不想去苛求什么。

  记者:您恰恰抓住了艺术“无为而为”的本质,不想刻意表达,观众却一定可以领会。

  马库斯·格鲁特:是的,我所有的戏,不管成人还是儿童剧都是这样,不用智慧去做,而是用心去做。比如落实到这个剧中,可以这样说,国王的王宫是一个用智慧去思考的世界,而姆咪谷则是一个用心思考的世界,冲突和矛盾是从头脑中产生的,而不是从心中产生的。比如我自己的孩子,如果我用心和孩子的心接触,其实是没有任何冲突,但一旦用头脑思考了,那就会让他做这个做那个。心与心是平等的,我从来不觉得我比我的孩子聪明,我也不觉得我比观众更聪明,我也从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教观众的,我只是做我要做的事情,观众看就好了。

  记者:这部剧主张不要守规矩,不要被责任所累,快乐就好,您在创作中如何拿捏分寸?是否会担心孩子因此过于放纵自己?家长对此会不会有更多担心?

  马库斯·格鲁特:从这个角度,如果说这个剧非要告诉观众些什么,那是不是在告诉家长一些什么呢?家长看到这部戏是否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最重要的是给孩子报各种各样的学习班,让他们每天放学后就埋在各种纸张和笔墨中去,还是说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让他们玩一玩放松一下?

  面对我和自己的孩子,我从来不想去教育孩子怎样,而是我要和他们在一起,一起去做一些事。很多家长和孩子之间的沟通是基于你应该做这个,或者你不应该做这个,但是生活不是应该和不应该的事情,而是要根据自己的心去做事,这可能是另外一种包容他人。比如说姆咪妈妈可能不去滑滑梯,但她也不会说姆咪你不许去滑滑梯,让各自去随心而为最好。整个故事通过极富童心的国王与王宫里极为刻板的规矩,以及姆咪家族自由随性的生活之间的极端反差的方式表现其内蕴。

  记者:这里的哲学意味更多的是原故事所有,还是身为人父的您在导演二度创作中赋予作品以新生命?

  马库斯·格鲁特:当然主要归功于图苇·杨松,虽然改编了剧本,但是整个故事的主线以及风格都是图苇·杨松的。但其实图苇·杨松的风格很贴近我的心,所以无论是我的还是图苇·杨松的,都是一个东西。

  记者:那么,您认为图苇·杨松的风格是什么?

  马库斯·格鲁特:这可能是我个人的解读,我觉得图苇·杨松剧作的最大特点就是去质问很多既有的东西,比如事情是这样的,那他会问,一定要是这样的吗?可不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最基础性内涵是:“为什么不呢? ”

  记者:对,我们很需要这种质疑精神。在您看来,为什么姆咪会这么受芬兰甚至全世界的欢迎,乃至成为芬兰的国宝?

  马库斯·格鲁特:我觉得因为图苇·杨松从来不想给谁讲道理,他不想让谁的耳朵长茧子,他就是这样去讲述一个故事,因为他可能更多去讲述非常自然和本性的东西,比如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出生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的,很多条条框框是人们后天强加上去的。

  记者:您认为戏剧艺术最重要的是什么?

  马库斯·格鲁特:对我来说,戏剧世界,我感觉舒服就好了,我从来不觉得我要为观众呈现什么,或者要让演员怎么样,就是随心而为。在戏剧世界中,不是为了展示,而是为了生活,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是一个演员,而且是一个导演,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记者:您是不是有意在克服当下戏剧创作中普遍存在的某些问题?

  马库斯·格鲁特:也不是刻意去克服,只是我觉得当今世界有太多时候刻意去表现一些事,与生活和现实接洽的东西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