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温暖的味道》日前在中央歌剧院剧场首演。该剧由中国煤矿文工团、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有限公司、人民网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出品,主创包括导演王延松、编剧施懿展、舞美设计高广健等,主演由靳东、刘敏涛、张晞临等领衔。话剧《温暖的味道》改编自同名电视剧,但在人物线和故事主题上做了不小的调整。本剧描绘了黄河两岸的塬底下村遭遇苹果种植周期的困境后第一书记孙光明来到这里,在一片质疑声中,他让村民接受并引入新品种、新技术,最后摆脱困境共建美好乡村的故事。
演出现场,观众反响热烈。一部朴素的乡村题材话剧怎么就引起了这样的反响,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在笔者看来,它的众多成功因素中,除了文本、音乐、舞美等必要的戏剧要素,以及靳东、刘敏涛、张晞临等有号召力演员的精彩演绎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新乡土审美主义的表达。
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提出了“乡土文学”的探讨,后乡土文学一直被人们关注,代表作家一般以创作小说为主,例如沈从文、赵树理等。改革开放以来又出现了“新乡土文学”口号,后者表现的内容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改革开放之后当代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人文叙事或以此为视角的人文叙事。这样看来,《温暖的味道》也就很符合“新乡土”的主题内容。王延松导演受人类学家、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人文主义世界畅想”的启发,提出了“新乡土审美主义”的创作思路。费孝通认为:“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黏着在土地上”的不流动性和熟人社会,差序格局和礼俗社会的根源都在于“乡土性”。本剧中的人情世故成了发展的阻碍,孙光明不得不做出改变它的行为。此剧中的郝凤仙书记就是老一辈农耕一代的代表,她有坚韧不屈的品格,也有思想落后一面,而孙光明代表的是重回乡土的一代年轻人,他们有新的思维和理念。本剧人物意志冲突最后的结果是旧的思想接纳了新的观念,并付诸行动,这就是一种融合,就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种苹果也一样,“只有合适的距离,合适的日照时间,才是真正温暖的温度。人和人之间也应该是这样,不太近也不太远——塬底下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温度。”剧中这段话用苹果的生长周期作为时间刻度,苹果经历的新旧交替、自我革新,这也是事物发展的一面镜子。所以这部剧看似简单的叙事背后隐藏着醍醐灌顶的深刻逻辑,这是在社会学层面下对于人文思想的一次考量。
单说主题内容和人文思想上的“新乡土”,不足以支撑导演所说的审美定位的,它还需要体现在各戏剧要素中。从时代人物形象出发,不管是主人公孙光明还是书记郝凤仙,抑或是返乡置业大学青年萍萍等,我们在生活中或多或少可以看到这类人的身影或身边事,这能让很多人产生共鸣。本剧从主人公孙光明对女儿叙述家乡过去的两代人的通话为开篇,到孙光明与乡亲们见证苹果的丰收为结尾。在现实与回忆、梦境,在外部人物冲突与自我独白中,整个剧在轻重缓急的节奏变化,在情境的融入与跳出,在时而情境融合时而间离等创作手法中展开了起、承、转、合的叙事路线。不过结尾的处理在节奏把握上略显突兀。台词中有不少精彩而富有哲理的对话、独白,带有诗剧的特点。演员方面,也许是导演有意处理,靳东饰演人物的冷静、诗意化与其他人物形成鲜明对比,这使得有些片段更像诗剧,丰富了人物特点和表演风格。另一个没有任何对手戏交流的人物李大娘的处理上就显得格外表现派:她在舞台上几乎无处不在,虽然没有任何台词,但她又仿佛与每一个角色都有了交流,她表现的是一种造型、一种精神符号。
舞美方面,有点土的味道又有着极具现代性的表达:板凳、推车、苹果树、石碾、一个塬造型的台子,这几个简单的造型符合构成了舞台的基本面。舞台中间塬造型的台子来回切换、分离、拼接,这代表着时间与空间在一种看似具象化的形象里不断发生变化。舞台后方和正上方还有可转换角度的多媒体投影。多媒体以纪录片似的再现方式、借助以蒙太奇式的手法表现了乡村的过去和现在,并与舞台上的人物情境相互推进故事的发展。此外,本剧作曲丁薇创作了大段的音乐作为叙事的推进、情绪的渲染、背景的铺垫,抓人耳朵,也抓人心……这些都增加了文本以外的新乡土审美主义的内涵,使得整个舞台风格既写实又诗意,充满现代性和形式美感。
此剧的新乡土审美主义“新”在哪里?笔者认为:基于乡土性的人文情怀、基于时代性的人物内容、基于现代性的呈现方式,基于审美性的意象表达,这是其所体现的“新”的几个核心点,也是此剧的可贵之处。从人文思想角度来说,本剧讲述的不只是种苹果的周期率,也是人和事物发展的周期率。本剧表面是在说乡村发展,也侧面反映了城市生活中所缺失的那种乡土人文情怀的现状。温暖的味道其实就是人的味道。人们总是会时不时回望一下过去,回望一下乡土,寻找那种温暖的味道。但我们不仅仅是需要回望乡土,我们更需要重塑新的乡土,在新的生活里找到乡土存在的意义,这个乡土不应该只是物理空间意义上的,它更应该是精神层面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