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音乐与生活,回归音乐的本心
——专访青年小提琴演奏家谢昊明
作者:张瀚允  来源:中国艺术报

谢昊明
小提琴演奏家 博士

  现任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副教授,硕士生导师。2006年, 16岁的他获得第八届文化部“文华奖”全国小提琴比赛青年组第二名;2007年获第六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全国小提琴比赛金奖;2010年在有“西半球的小提琴奥林匹克赛会”之誉的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获得第四名,同时获小提琴和钢琴奏鸣曲最佳演奏奖、伊萨依无伴奏奏鸣曲最佳演奏奖,是迄今为止中国小提琴家在这项赛事中所获得的最高奖项。作为独奏家,他多次参与国内外大型音乐节,演出足迹遍及俄罗斯、美国、意大利、法国、德国、丹麦、亚美尼亚等多个国家。2023年,谢昊明以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参加“艺苑撷英——2023全国优秀青年弦乐人才(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展演”。

 

  音乐是什么?一千个人口中或许有一千个答案,而对于谢昊明来说,音乐是由心而发、以情动人的艺术,也是“可以超越国界的交流语言”。近日,记者在中央音乐学院专访谢昊明,倾听他对小提琴之“技”与“道”等许多方面的深刻理解与体悟。采访期间,谢昊明演奏了《沉思》《辛德勒的名单》两首经典曲目,当弓弦拉响的那一刻,他手中造价昂贵的乐器化作媒介,化作载体,也化作演奏者内心的话筒,快慢有致、余音悠长的音符如涓涓流水般在琴面上倾泻开来时,谢昊明饱满的精神世界也随之向我们开启,娓娓道来讲述着小提琴乐曲里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万般滋味。

  中国艺术报:《中国艺术报》2008年的报道中就出现了您的名字,可以看到您“出道”很早,先后师从国内外名师,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多年来在各大小提琴赛事中获得了很好的成绩,是一位年纪轻轻就成绩优异的90后小提琴演奏家。可以介绍一下您的学艺经历吗?

  谢昊明:我是非常幸运的,在学艺经历中得到了诸多益师的传授。最开始,我跟随南京艺术学院的郭国光教授学习。2000年,郭教授把我推荐给已故的著名小提琴教育家林耀基先生。林耀基先生从生活到音乐上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去世后,我继续跟随于柴亮教授和于兵教授学习,硕士毕业之后留在母校中央音乐学院任教。

  任教之后,我发现,老师想给学生一碗水的话,自己要有一缸水才可以,艺术道路是学无止境的。所以,我又攻读了美国克利夫兰音乐学院的艺术家文凭,跟随两位小提琴大师杰米·拉雷多(Jaime Laredo)和乔尔·斯米尔诺夫(Joel Smirnoff)学习,受益匪浅。后来,我继续攻读中央音乐学院的博士学位,在演奏和教学上提升水准。学习是永远不会停止的事情,林耀基先生对我说过一句话——在生活上要知足常乐,但是在音乐上要不知满足、永不满足。

  中国艺术报:国内外学艺的不同经历,是否带来了中西艺术文化差异的碰撞?这种碰撞带给您思想或者演奏风格上的哪些变化?

  谢昊明:中西方文化确实存在很多差异,国内和国外的老师,在教学理念、方式方法上都有一些不同。如在音乐处理方面,林耀基先生常用文学诗歌、美术绘画等一些与音乐相关的姐妹艺术去描述、联系音乐作品的内容,理解其表现的意境。到了美国,杰米·拉雷多和乔尔·斯米尔诺夫两位先生则更多地从音乐的和声、曲式结构、调性转换等方面去分析音乐作品。

  中国文化注重主观感受,强调音乐当中的意境、韵味,西方文化则是要在音乐这种感性的艺术形式当中,强调理性的分析和乐谱的严谨,这也表现了中西方文化的不同侧重点。所以对我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让我更加注重练习与演奏中感性和理性的结合。

  中国艺术报:您演奏的足迹遍及国内外,站在不同的舞台上,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谢昊明:音乐是可以超越国界的交流语言,是人情感的表现。而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历史、宗教、价值观,所以在国外演出的过程中,我常常面临一个问题:如何在外国的音乐会现场,去演奏好当地的音乐作品?就如同中国厨师在法国做法餐、在意大利做意面,如何才能让当地的人觉得口味正宗?这是最大的挑战。

  此外,在“做得正宗”的同时,演奏者还要思考如何将自己本民族的文化色彩融入进去。否则只追求正宗的话,最好的选择还是听本国音乐家演奏。有一次,我在亚美尼亚以著名的作曲家哈恰图良命名的哈恰图良音乐厅,和亚美尼亚国家交响乐团合作演奏哈恰图良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我感到有些忐忑,因为亚美尼亚的音乐具有异国民族风格色彩。在当地演奏他们的音乐作品,就像外国演奏家在我们国家演奏《梁祝》一样。怎样让一首熟悉的乐曲,在一个外国人的演奏下,能令当地人很接受?我在准备当中花了很多心思。当第一次乐团排练结束后,指挥家和乐团成员热情的掌声给了我信心,也让我相信,演奏者还是应该真诚地表达对音乐作品感受到的情感。国家与国家之间虽然有诸多不同,但人的感情是相通的。只要真实地将情感表现出来,肯定可以从听众中获得共鸣。

  中国艺术报:小提琴虽然属于西洋乐器,但依然有许多经典的中国风格作品,比如《梁祝》等。您认为如何用西洋乐器更好地表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意境与精髓,传播好、讲好中国故事?

  谢昊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非常博大精深,且具有包容性。小提琴传入中国的短短时间内,就产生了像《梁祝》《思乡曲》《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等广为流传的优秀作品,可以看出小提琴在中国的生命力很强。《梁祝》是小提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结合的优秀作品之一,它以乐曲的形式呈现了文学作品的故事情节、主人公情感等矛盾冲突与戏剧性,借鉴了很多中国传统民族乐器和越剧的技法。我在练习《梁祝》的时候,了解了许多越剧唱法,如发音、咬字、转腔等,再用小提琴去模仿唱腔演奏,惟妙惟肖,效果很好,因此,我对小提琴表现中国文化的能力毫不怀疑。重点在于,演奏者本身能否对中国文化具有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对中国文化的精髓和音乐的意境、韵味有深入理解的话,用小提琴去表现、传播中国故事是完全可以的。

  中国艺术报:当下,AI技术飞速发展,并应用到了各领域。中央音乐学院设置了人工智能与音乐信息科技专业,近期其研究成果获得了国际认可。在您看来,演奏家是否会被人工智能取代?

  谢昊明: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中央音乐学院最新的研究成果也在为弦乐建立人工智能模型。可能未来某一天,就会有AI演奏的弦乐作品。在技术上,人工智能总有一天会取代我们。但古人说,音乐是“本在人心之感于物”的,它从内心出发,以乐器为载体,通过音乐的形式把心里的情感表达出来,这是音乐的本心。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即便人工智能可以完美重现演奏技术,但只要它没有情感,就很难演奏出真正的音乐,因为真正的音乐必须具有情感的表达。比如贝多芬耳聋以后,其内心挣扎、不向命运屈服的斗争精神,我们也许在传记中感受到的比较苍白,看贝多芬的画像,感受也不深刻,但是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就能很生动地体会到他面对命运的折磨与不公时抗争和积极向上的内心世界。音乐是能够保存人类精神世界的载体,当个人情感经历和音乐作品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作品的情感表达才更为真实,更能感动听众。

  所以在当前环境下,我们需要更多去考虑音乐的情感表达作用,回到音乐本心。音乐是交流的工具,演奏家把对音乐作品的理解通过乐器传达给听众,听众再给予回馈,这是精神交流的过程,而不仅仅是观看技术表演的过程。今天的中国,与世界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们可以通过音乐更好地增进中国与世界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与友谊。作为音乐专业的学生,也不要只在琴房里钻研技术,失掉了音乐本身的社会作用。把眼界打开,将专业和社会需要相结合,也许会让自己的艺术更有生命力,让未来艺术发展具有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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