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是和观众一起探险
——专访魔术师、导演、编剧孙峥
作者:何瑞涓  来源:中国艺术报

孙峥
魔术师、导演、编剧

  1988年生于北京。2005年正式学习魔术。2013年创作并主演北京第一台常态化小剧场魔术剧《魔术旅程》,被誉为中国小剧场魔术的开创者。2017年拜师古彩戏法大师秦鸣晓,成为非遗“宫廷戏法”第五代传人。现就职于北京奇幻森林魔术文化产业集团。担任中国杂协魔术艺术委员会委员、北京杂协理事。十余年来,编剧、导演并主演“孙峥系列”作品12部,包括国潮魔术戏剧《戏法传奇》、魔术喜剧《我是谁》、魔术剧《终于失去了你》《寻梦客栈》、魔幻亲子剧《8090星球》《魔法城堡探险之旅》等。作品入选中国文联青年文艺创作扶持计划、北京杂技(魔术)新创作品创作扶持项目等,获第八届中国杂技金菊奖第七次理论作品奖优秀论文奖、第三届中国西湖国际魔术交流大会近景魔术银奖等奖项。

 

  舞台上,悬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漂流瓶。瓶子里有沙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封信。魔术师开始表演一个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故事,并向观众发问:如果你也有一个机会回到过去,你会找到谁,对他说什么?

  一位观众站起来说:“我想回到20年前,跟我的妈妈说‘我很爱你’,因为在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我也没有说出这句话。”魔术师告诉他,会回到过去帮他找到妈妈,告诉他妈妈这句话。

  随后观众被邀请上舞台,敲碎那个始终没有人动过的瓶子,拿出信,上面写的正是未说出口的那句“妈妈,我很爱你”。翻过来看,背面是妈妈给他的回复:“孩子,即使你从来没有说出过,但是妈妈知道,妈妈一直爱着你。”

  这是虚幻的魔术,也是真实的奇迹,来自魔术师孙峥的沉浸式魔术剧《终于失去了你》(又名《一块凝固的时间》),用预言魔术弥补人们心头的那些遗憾。这部剧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天涯论坛神贴“我要回到1997年了,真是舍不得你们”,无数人的跟帖让孙峥看到了普通人的遗憾与梦想。几百场演出下来,关于回到过去的问题,现场观众给出了无数个感人至深的答案。

  魔术是什么?对于孙峥来说,魔术不是简单地变戏法,魔术可以讲故事,传递情感,表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它不是魔术师单方面的创造,而是让观众参与其中,敞开内心世界,讲述自己的故事,共同创造奇迹。多年来,孙峥致力于把魔术带进小剧场,打造沉浸式互动魔术,走出一条魔术发展的新路径,他也因此被称为中国小剧场魔术的开创者。

  “其实变成一个魔术师还是挺意外的。”那年孙峥17岁,他的发小意外离世,告别仪式后的回程路上,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孩子们心情沉重,一位同学为了缓解气氛,给孙峥变了一个小魔术。“其实现在想想那个魔术特别简单,但在那种心情下我一下子就被震撼了。可能人在悲伤的情绪里会容易放大很多东西。”于是他开始跟同学学魔术,后来又和魔术店老板以及很多同学交流,慢慢爱上了魔术,并且创建了学校里的第一个魔术社。

  从学校毕业后,孙峥进了大厂,成为一名“IT男”,上班写代码,下班写魔术剧本。那时候的魔术和观众保持着距离,更多的是展示技巧。而孙峥想做不一样的魔术,让魔术回归剧场,“我一定要做一个在现场的魔术师”。在孙峥看来,“魔术演的就是观众,就像《终于失去了你》一样,所有人感动的不是魔术师的表演,而是跟你有关,被你感动,这正是魔术戏剧的魅力”。2013年前后,孙峥唯一能找到的适合魔术剧生长的土壤就是小剧场,而小剧场与观众也更贴近,可以更好地与观众的情感同频共振。

  将魔术推广进小剧场,第一步并不顺利,孙峥笑称当时“年少无知”。他拿着关于小剧场演出的策划案,几乎找遍了当时北京所有小剧场,一家家挨个上门或者打电话,去问对方“我能不能在您这儿表演一台魔术”,却都被拒之门外,因为那时小剧场以做戏剧、音乐剧为主,他们说“魔术不是什么艺术,就是闹着玩儿”。孙峥试图向他们证明,魔术也在讲爱情、讲亲情、讲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奇迹,但是没有人听得进去。最终,热力猫俱乐部接纳了他。由此,孙峥开始了他的小剧场魔术演出,并且反响不错。曾经拒绝过他的小剧场经营者们听到消息来看演出,发现原来魔术也可以是艺术,于是纷纷递出橄榄枝。从此孙峥带着他的魔术剧走进更多小剧场。

  那几年,除了上班,孙峥所有的时间精力以及工资都投入到小剧场魔术里。有些朋友和他一起做,孙峥想给大家一点报酬,至少给大家提供工作餐。但他的收入买魔术服装道具等之后所剩无几。俱乐部旁有一家天津风味烧饼店,烧饼好吃到可以不吃别的,于是他们就总去吃烧饼,都舍不得多加一根肠。

  当越来越多的观众走进小剧场,逐渐喜欢上魔术,孙峥决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做更好的魔术,他索性辞职,加入北京奇幻森林魔术文化产业集团,成为一名职业魔术师。既是魔术剧编剧,又是导演和主演,孙峥很忙。他选取小而精的故事,几乎每年创作一部魔术剧,如今“孙峥作品”系列已经有12部,其中8部仍在全国巡演和驻场演出,北京、南京、湖州等城市都有他们的驻场场地,一年大概巡演100多场,将魔术剧的形式推广到了全国各地。

  为了获得观众的真实反馈,孙峥他们有一个好玩儿的机制,叫“跟观众下电梯”。“我们会派工作人员悄悄跟着观众在散场后一块儿下电梯,大家在电梯里会聊比如你喜欢哪个角色、你觉得今天票钱花得值吗等等,这些讨论才是最真实的,工作人员会记录下来,对剧目加以改进。”孙峥说,这些年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反馈,而得到最多的、也是他最希望得到的反馈并不是“今天的演出太精彩了”,而是这样几个字——“原来魔术还可以这样演”,这说明了魔术在观众心中地位的提升。

  在“孙峥作品”系列中,有一部特别的国潮魔术剧《戏法传奇》,讲述宫廷戏法的传承。孙峥是非遗“宫廷戏法”的第五代传人,他2017年拜在古彩戏法大师秦鸣晓门下学习古彩戏法,并将其与现代审美、与当下年轻人喜欢的元素相融合,探寻古彩戏法传承创新之路。“古今之间的碰撞感,是古彩戏法年轻化的关键词。”孙峥谈道,古彩戏法要发展,重要的是得想办法让年轻人喜欢,不能太守旧。比如罗圈献彩,变来变去都是水果或者灯笼。改为用喜剧的方式变观众的随身物品,比如手机、钥匙甚至增高鞋垫等,年轻观众就会很喜欢。

  从17岁到36岁近20年投身魔术,孙峥对魔术有着自己的理解,他想告诉世界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魔术。他反复强调,魔术如果没有跟观众产生关系,仅仅表达了“我很厉害”,即便变得再好也只是一种技术。而当用魔术表达爱情,表达亲情,表达家国情怀,它才变成艺术。“现在中国魔术处于一个蓬勃发展阶段,我们这一代魔术师的使命就是让老百姓都认识到魔术是一种艺术。唯一通路就是要用魔术去表达一些跟观众息息相关的东西,而不要总沉迷于让魔术如何更神奇。”

  在孙峥看来,魔术是和观众一起的一次探险之旅,是给这个世界的一颗“解药”。2018年,孙峥在天津有一场演出,表演内容和央视春晚刘谦的撕卡片魔术类似。有位观众留言说:我是一名癌症晚期患者,看到现场一千多名观众都拼成功了,我想可能还会有奇迹发生,我还可以再坚持坚持。孙峥感慨道,“我想这就是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把魔术变成艺术,其实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相信,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大很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相信奇迹,魔术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奇迹降临在你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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