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一九四：三（正）　长5cm　透闪岩

　　侯马盟书，1965年12月出土于山西侯马晋国遗址，以玉石片为载体，数量多达一千五百余件，张颔首考盟辞内容，开不世之功；郭沫若一锤定音，“侯马盟书”之名响彻寰宇。

　　“盟书”，亦称“载书”，为古代集会、约誓之辞文，毫无疑问当以信义为本。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吴问》记载吴王问孙子“六将军分守晋国之地，孰先亡？孰固成？”孙子以制田为据答范、中行氏先亡，知氏为次，韩魏再次，而赵氏固国，吴王感慨“王者之道，宜以厚爱其民者也”，故固国当厚爱其民并加之以信义方可久长。

　　作为出土最早成体系且篇章完整的手写体朱书文字，侯马盟书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其笔法以“蝌蚪”（亦称“科斗”）为典型，字法出现笔画与部件简省与增繁之状况，章法多随形就势，不仅是商周手写体墨迹与传世古文的重要中间环节，而且清楚地揭示出西周以来篆体的笔法、笔顺与笔画连结方式，故而在书法史上尤为重要。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因此，从文字审美的独特视角把握时不我待之历史使命，以鲜明隽永的中国风格传递高韵深情之艺道精神，以对侯马盟书历史文化与书法价值之探索与追寻，探源中华文明内涵，传承汉字文化基因，推动篆书创新发展，不亦宜乎？

　　纵思千载，横贯八荒，艺脉延伫，辞书相谐，寻源朱迹，翰墨永恒！

　　何以晋国——地域盟辞篇

　　晋，始于西周叔虞封唐之说，历燮父而由唐改晋，经六百余年历三十八位国君而称霸天下一百五十余载，并为战国韩赵魏奠定旷世之基。作为方国，晋域文字亦与西周王畿小异，正所谓雅正风从。春秋之前，文字所传多出于钟鼎，极少有墨迹；春秋之后，天子失官，礼崩乐坏，遂致文字殊途。晋域侯马盟书字形风格不同于西周官方铜器与晋国较早铜器铭文，与同时代楚、齐、秦等国手写体亦有差别，却与当时之《晋公》文字相若，可见侯马盟书一方面存在对于殷商西周文字的承袭，一方面又表现出独特的时代性与区域性品格。

　　侯马盟书多以朱笔书写，“从嘉之明（盟）”“晋邦之地”等为盟誓常见语辞，然在一些关键处仍存争议，如主盟人为“赵简子”还是“赵桓子”？打击对象“”为“化”“北”“尼”“弧”等问题。文辞为书法艺术发展之根本，只有深识盟书历史文化之根基，秉之以承续，和之以沉思，方可承千古道统，开时代新境。

　　古文蝌蚪——书体笔法篇

　　百余年来，简牍学逐渐成为显学。侯马盟书（有学者称之为“侯马石简”）、曾侯乙墓竹简、郭店楚简、上博简、清华简等战国简牍的出现掀起古文献研究的新高潮，随之而生的书法史与书法艺术价值亦被人关注。应该说，先秦文字手写体之发展实际为早期书法史之隐线，如何穿越历史的迷雾，探寻先秦文字的书写真相成为突破时空界限而直达本源的关键。

　　“古文”者，有广狭之分，其狭义为东周手写体篆书文字之指称；“蝌蚪”者，亦称“科斗”，因头粗尾细，形似蝌蚪故名，为“古文”之典型笔法。古书法文献有“科斗篆”“倒薤书”等相关语词，其实质是“古文”书体的笔法表达与物象之间的对应关系。侯马盟书的锋颖笔迹清晰可观，科斗倒薤之变、篆引矩折之别、点画映带之奇，先秦篆书手写体的真实样貌得以真实地展现，其中所包孕的篆书草化与隶变滥觞，对于当代书界视野拓展、先秦篆书之当代化与经典化作用巨大。

　　纵横有象——结字风格篇

　　东周时期各诸侯国之间存在着“文字异形”之状况，汉刘向整理《战国策》时认为“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而在侯马盟书中，“以赵为肖”者竟多达五十一例，从而可知《战国策》中“赵”写为“肖”并非“误脱”而是简写。侯马盟书文字形体变化多端，“亟”“其”“从”“德”“腹”“复”“諐”等字部位增损游移，繁简杂厕，而“嘉”“敢”“中”等字点画随意美化，构造多样，变异之极，可见一国之中也同样存在着文字形体书写极其混乱之现象。

　　从侯马盟书结字之纵横比例关系可用“横曲”“方正”“修长”之不同描述，随形就势，似已有隶变消息。在风格方面，侯马盟书表现或“端庄”、或“恣肆”，或“茂密”、或“疏瘦”，或“阳刚”、或“阴柔”，呈现不同的审美样态。汉蔡邕《笔论》曰“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书道一脉，本于实用，成于游艺，然情性各异，习惯亦自不同，人心可显于书简，虽一时之物，却可直至千秋万岁。

　　结语

　　六十年来，学界对于侯马盟书的关注焦点从辞义考释逐渐向书艺探索转向，从历史与当代、文字与艺术两个互补之维度对其进行探讨，或可为当代“古文”创作在学理上提供根据，“求篆于盟”之理念或可为当代篆书创作多元化提供另外一种可能。

　　唐张怀瓘《书断》云：“书之为用，施于竹帛，千载不朽，亦犹愈泯泯而无闻哉！万事无情，胜寄在我。苟视迹而合趣，或染翰而得人。虽身沉而名飞，冀托之以神契。每见片善，何庆如之。”摩挲盟书文字，似与古贤相晤，而面对之人各自不同，或温文尔雅、如沐春风，或恣肆快意、势吞万里，或标拔志气、黼藻精灵，或温婉贤淑、滋润可人，真可谓“开篇玩古，则千载共明；削简传今，则万里对面”。书道玄妙，诚不朽之盛业，指尖拨镫，风神初展，仿佛人生呢喃之语，在虚实相映中流露盎然气味，在内求观照中照亮混沌世界，纵似一瞬，亦如永恒。

（作者系策展人、山西师范大学教授）

 

　　相关链接

《侯马盟书书法总集》出版

　　本报讯　近日，《侯马盟书书法总集》由侯马晋国古都博物馆、山西师范大学书法学院、上海书画出版社共同推出。

　　该书甄选出土侯马盟书字迹清晰者近300件，以高清图版原大和500倍放大等方式，展现春秋时期晋国朱书书法的艺术特色。此外，本书结合古文字学界最新研究成果，对所甄选的近300件盟书进行释文厘定，以推动盟书书法的文字学研究。

　　该书使用高清的图版资料、前沿的技术手段，首次从书法艺术的角度呈现这批珍贵文物，为广大书法与文字研究者、学习者提供崭新的研究和临习视角，对当代篆隶书法创作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侯书）